「喔……他主动的。」曹秀景与陈大力齐齐点头。
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秦襄儿又害臊又无奈,「他不是只因为我才帮忙的,他……他还有提到姨丈的……」
真的有吗?秦襄儿自己都不确定了,不过这时候必须一口咬定说有!
曹秀景与陈大力同时笑了开来,也不再逗她,反正知道事情交给萧远航,他们心里也笃定多了。
「是远航那就没问题了,他们造船师傅认识的大户人家可多了,他说有门路就一定有,咱们等着就是。」陈大力笑道。
曹秀景也同意地直点头。「我起初还怕被人骗,若是远航愿意帮忙,那就不用怕了。」
说完,夫妻便扭头去院子里卸货归整,看得秦襄儿都有些吃味了。一样是去找卖纸的门路,怎么她去问,姨丈与景姨就紧张兮兮,换成萧远航问,他们就安心了?虽然她也承认萧远航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但也不至于差那么多吧。
忙了一早上的众人,用完早膳休息了一会儿,秦襄儿便开始教陈氏夫妻如何造纸。
造纸首先当然是取得原料了,家里虽然有先前砍来的杨树枝条,但那是用来搓绳子织网编窭子的,树木都还是湿润的,尤其树皮仍保有韧性,对于造纸来说,前期须除去最外层深色或是虫蛀的树皮是相当不利的,所以只能重新砍了。
因此陈家三个大人,又拎起了斧头往杨树林去。
福生很少出门,不过这次全家都去了,他也默默跟上,至少在自己的村子里,他没那么害怕,只要树林里像上次那样空荡荡就可以。
如今已届深秋,杨树转黄的叶子都掉了大半,树木也有好些已经枯了,村子里也有其他的村民来拾柴砍树,为过冬做好准备。
陈家几人一入林子,大家都笑嘻嘻地彼此打着招呼,明明是和乐融融的场景,福生却紧抓着秦襄儿的手,小脸都紧张地惨白。
秦襄儿知道,福生不喜欢与人群接触,但这步路他必须走出去,否则难道真要一辈躲在杨树村……不,甚至杨树村他都不愿走入,只想缩在家里,躲在认识的人身后,他明明是个聪明善良又想像力丰富的孩子,若是因此封闭了整个未来,那就太遗憾了。
曹秀景也见到自家儿子那不成器的胆小模样,火气便蹭蹭地上涨,但在她开口骂人前,陈大力拉住了她,朝她默默摇头。
「看襄儿丫头怎么做。」陈大力说道。
秦襄儿自是没注意陈氏夫妻的小小互动,一心全放在福生身上,突然间她低头看向了福生,拿起帕子轻轻擦去了他额际的冷汗。
「福生很怕吗?」她问。
福生点点头,小嘴紧抿着不语。
「是不是因为这里有别人,你不想和他们接触?」
福生想了想,又轻轻地、偷偷摸摸似的点了下头,还偷瞧了眼正在砍树的曹秀景,怕被母亲看到,又要挨一顿揍。
「那真可惜。」秦襄儿像是相当惋惜似地叹气。「本来有个小弟弟要来找你玩的,我们都说好了,他最近也开始要上学堂,听说我们家有一个小哥哥也在学写字,就很想来找小哥哥一起探讨学问,一起练字……」
福生在秦襄儿这里找到学习的乐趣后,对于学业相当上心,几乎可以说是个书呆子。秦襄儿默写给他的三字经和千字文,都快被他翻得烂了,里面的字他已经都学会了,只差真正上手拿笔练字。
这样的情况下,她若说小弟弟是纯粹来玩耍,福生可能还会有些排斥,但若是说来一起探讨学问的,福生绝对会有兴趣。
他以后始终都会有同僚的,就从小舶开始吧!
果然,福生的整个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一时也忘记害怕了。
秦襄儿又装模作样地摇头道:「……但是如果福生这么排斥外面的人,就没办法和小弟弟一起读书了。」
她一副慎重的神情,像在与同龄人讨论似的对福生说道:「那个小弟弟叫小舶。你知不知道,小舶要上学堂,学堂里都是一起读书的孩子,有那么多人一起讨论学问,很快的福生就会被比下去……」
「我、我要和小弟弟一起玩。」福生连忙拉秦襄儿的手,「我……我也要上学堂。」
「你不怕学堂里那么多人?学堂里不只有同窗,还有夫子,甚至还有一些奴仆厨娘、门房马夫的,,说不准不时还会有同窗的父母亲朋出现……」
福生吞了口口水,又缩了回去,眼神没那么笃定了。
「若是你下定决心要上学堂,等福生的启蒙书都学会了,我可以请小舶带着你一起。」
秦襄儿温声劝道,顺口又提了句。「对了,小舶叫萧远舶,是萧大哥的亲弟弟。」
萧大哥!福生突然眼睛一亮,「我要去学堂!有萧大哥的弟弟,我不怕了!」
秦襄儿突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这个萧远航是给大伙儿施了什么咒,一个个的都这么信任他,明明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啊!
「姊姊,我去旁边练字了!等小舶来了,我就会比现在更厉害,不会输给他的。」福生最后说道,然后拾了一枝杨树枝便蹲在一旁的地上练字了。
曹秀景与陈大力一直默默观察这里的情况,见秦襄儿果然有一手,三言两语就说得福生不怕了,不由彼此对视露出会心一笑,对秦襄儿的感激更深了一层。
「哎哟!你家这外甥女真是了不得,福生那带不出门的,这襄儿丫头几句话就让他服服贴贴了!」
旁边有不少村人也看到这一幕,当然他们也都知道福生的状况,对秦襄儿的耐心多有赞赏,但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的也就独一家了。
果然曹秀景一听就炸毛了。「吴春花!你说什么鬼话?我家福生聪明又乖巧,哪里带不出门了?就你这张臭嘴才应该关在家里,免得老是在外头惹事生非!」
要是平时吴春花被这么一激,一定马上和曹秀景吵翻,但今日她竟意外地好耐性,还能陪上笑脸。「哎哟,我这不是夸奖襄儿丫头吗?喂喂喂,秀景啊,你家襄儿丫头今年是不是十六了?」
「是又怎么样?」话题突然跳到这里,曹秀景有些莫名其妙。
「我娘家有个侄儿,生得模样出众,能言善道的,在镇上工作,今年二十岁,你说是不是跟襄儿丫头正好相配啊?」吴春花已经观察秦襄儿很久了,人长得标致不说,脾气还好,她有次看到了秦襄儿在福生衣服上绣的小狗儿、小兔儿,那叫一个活灵活现,要是拿到镇上都能卖几个钱,这不就动了心思?
就娘家是陈家,有个曹秀景比较麻烦,不过吴春花并不是太介意,横竖人娶过来还不是任由他们吴家搓圆搓扁,遑论曹秀景只是姨母,还不是人家秦襄儿正格儿的娘呢!
「襄儿的婚事有她自己做主,我可不乱点鸳鸳谱。」曹秀景淡淡的回道。
事实上她心里已经有个理想人选,只不过现在八字才刚有了半撇,所以不好往外说,何况吴春花介绍的人,就算真是个好的她也不敢要。
「唉,你这姨母怎么当的?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这亲事怎么好意思自个儿说?」吴春花摆了摆手。「就这么决定了。过两日我带我家侄子吴大伟过来相看,你们可要留在家里,让襄儿丫头好好打扮打扮,我家大伟就喜欢漂亮的……」
说的好像秦襄儿还得供人挑拣似的?曹秀景当下又怒了,正要慰回去,旁边的村民早已经听不下去了。
「我说春花啊!你这也太霸道了!你说相看人家就得等着?把人家女孩子家里的人当什么了?连个苗头都还没有就摆这么大架子,要是我家也不敢和你相看啊!」住在陈家隔壁的朱婶子插了口话,她没有女儿,所以自然可以这么说。
「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娘家条件比陈家不知好了多少,在下河村也是有十几亩好田的,襄儿要嫁给大伟那就是长孙媳,怎么也能分到一点,大伟还在镇上工作呢,我要替她说媒,可是为了她好。」吴春花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是吗?你家吴大伟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你娘家殷实没错,但吴大伟是个花天酒地的,什么镇上的工作,是在赌场帮人打架吧?我家当家每年帮工打鱼那家人,就有一个爱上赌场的孩子,前阵子赌场的人打上门,我当家的就看到你家吴大伟了。」前阵子送了桂花的张大娘也忍不住发了声,她可喜欢秦襄儿了,一个水灵灵的好女娃,嫁到吴家那简直是糟蹋了。
曹秀景一听气到发抖,树也不砍了,直接拿着斧头对着吴春花。「好啊吴春花,你竟想介绍这样的人来害我家襄儿,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吴春花想不到吴大伟的恶名都传到杨树村了,不由有些讷讷,但口中仍嘴硬道:「我也是好心,看襄儿那么大年纪了还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