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号?怎么那么耳熟?秦襄儿偏头想了想,突然美目一睁,轻轻啊了一声。「萧大哥可认识小舶?」
「萧远舶是我弟弟。」萧远航终于直起身来正视她。「我见过你。」
秦襄儿当下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龟裂了。
所以他是因为认出了她帮过他弟弟,才对她那么好?自始至终他对陈家、对她的殷勤,都起因于她是小舶的恩人?
一样是曹秀景那抹暧昧的笑在脑海中浮现,但方才是害羞,现在就是困窘了。幸好他不知道她与景姨曾经怀疑过什么,否则她觉得她能立刻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秦襄儿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愣愣地瞅着他不知所措,看上去居然有些呆气。
瞧着一向淡雅自如的她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萧远航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自从父母过世,他已经很久没笑得如此欢畅了,直笑得秦襄儿恼羞,跺脚碎了一声,他才收敛些许。
萧远航清咳了几声,说道:「小舶常常提起你,下回我可否带他一起来?」
「可以。」秦襄儿沉着俏脸,就凭两家的交情,还有错综复杂的恩情,难道她还能说不?
「小舶可以与福生一起玩吗?」
「可以。」
「那你可以不要生气了吗?」
「……」秦襄儿与他大眼瞪小眼,最后自己也觉得这场气生得好不讲理,竟是噗嗤一声,自个儿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我没生气。」
「没生气就好。」
因着这段插曲,萧远航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两人的交谈也不像以前那样拘谨了,不多时,杨树林里,绝美的风景之中,又多了几串银铃般的笑声。
日落西山,萧远航才扛着木头,秦襄儿牵着福生,三人慢悠悠地踏着霞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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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造纸谋生路(2)
过了几日,大豆已经收完了,隔日曹秀景又与陈大力来到田里收苞米。
掰苞米并不难,难在若是在苞米田里待久了,皮肤被苞米叶磨来蹭去,出来便会浑身发痒,得好一阵子才能缓过去,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可男人总自觉皮粗肉厚,不甚在乎,曹秀景嘴上不说,心里可心疼了,所以每次下田前都会主动替陈大力戴上自制的带袖手套,这也是陈大力能接受的极限,像曹秀景还戴上了面罩和斗笠,他是懒得这般麻烦的。
两人忙到了午时,来到树荫下喝水,曹秀景在陈大力大口大口灌水时,拿来了自己早上装的食篮,里面有几颗大馒头和一些腌菜酱瓜,催促陈大力净了手后,便拿一颗馒头给他。
陈大力也不挑,农活儿从一早做到现在才停,当真饿了,便大口咬下馒头,一边固圃地道:「怎么今天襄儿丫头不来?」
平时他们夫妻农忙,秦襄儿会做好丰盛的午膳送来。也不知那丫头哪里来的手艺,明明家里材料也不多,她就是能变出不少花样,韭菜盒子、折耳根木耳馅的烙饼、红薯糍粑、红薯粉……甚至有时萧远航送东西来,还会有猪肉馅饼、肉夹馍、夹肉葱油饼等等带荤的食物,搞得陈大力每日都很期待。
所以今天居然是曹秀景自己带的馒头,陈大力就觉得奇了。
「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几天前就见她把远航帮忙砍回来的杨树削皮泡水,这都泡了几天了,早上我居然看她起灶开始煮树皮!」曹秀景好笑地说着。「咱们家虽然穷,但也没有穷到要吃树皮,不过反正是些不花钱的东西,连烧灶的柴都是远航帮她弄回来的,她想干什么就由着她。这馒头也是临出门前襄儿交给我的,说她今天就捣鼓那锅树皮,没空过来田里送饭。」
陈大力笑着把手里的馒头吃完,又喝了一口水,两夫妻稍微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将剩下的苞米摘完,便装在背窭里背回家了。
或许是秋收事了,心情轻松了些,路上遇到村人也会停下来聊两句,还有人送了些瓜果花篮给他们。
夫妻两人有说有笑,不像前半年整个人被生活重担压着,腰都快挺不直的感觉。
回到家里,夫妻两人直接进了后院,在院子里把背窭里的苞米倒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却是没有惊动秦襄儿,反而是福生由灶间跑出来,大声喊了爹娘。
这孩子也被秦襄儿教了几个月了,虽然还是害羞内向,但已经少了不时就会冒出来的畏缩,尤其当秦襄儿劝曹秀景不要以打骂的方式教育福生,曹秀景也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后,福生竟是越发的活泼起来,让陈氏夫妻俩很是欣慰。
「福生啊!」现在的曹秀景是怎么看自己儿子怎么可爱,她揉了揉福生的头。「你一整天玩了什么啊?」
「我帮姊姊烧火……煮树皮。」福生有些邀功似地说道。
曹秀景面色有些奇怪。「那个……姊姊煮好树皮没叫你吃吧?」
「没有啊,姊姊说那不是吃的。」其实福生也不知道秦襄儿在干什么,但他跟着玩了一整天觉得挺有趣的。「姊姊还让我帮忙把树皮捣烂了,煮成一整锅灰糊糊的汁,然后姊姊就教我拿竹帘子去捞树皮汁……娘你不知道,树皮汁捞起来,居然变成一张一张的,我们已经做了好多张,叠成了好几叠,现在姊姊就放在灶边烘干呢!」
一边已经剥起苞米叶的陈大力越听越迷糊,「这是在干什么?」
福生摇摇头,但仍是笑得腼腆。「姊姊说是做给我用的,做出来就知道了。」
曹秀景却听出了些端倪,她毕竟也出身京城富户,虽是庶女,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讲究的女儿家会自己动手做某些精细雅致的玩意儿。
想不到都到这穷乡僻壤了,秦襄儿还有那情趣,曹秀景不由觉得好笑。不过估计那丫头玩得入迷了,今天应是无暇做饭,她在井边洗了手,便进了灶房里。
「襄儿啊!听说你一整天都待在灶房里?别弄了快出来,你张大娘送了桂花来,说你经过她家时一直称赞很香,她就摇了这么一篮子,特地给你的……」
一踏进灶间,曹秀景的话夏然而止。
还别说,秦襄儿捣鼓了一整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瞧灶边摆满了一块一块用大石及木板压住的东西,曹秀景看了哭笑不得。「你这些玩意儿围了灶边一圈儿,还咋做饭啊?」
秦襄儿正蹲在那里检查纸膜烘干的状况,听曹秀景这么一说,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景姨说的是,我这都忙忘了。」
说完,她马上将叠成一块块的纸膜搬到墙边。
曹秀景瞧她吃力,便先放下手上的桂花篮,也帮着她搬,随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纸膜,烘干之后就是一张张我们平时用的纸了。」秦襄儿说道。
「你忙了这么些天,就是在造纸?」曹秀景惊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半干的纸膜。「怎么你想到要造纸了?」
「那不是福生要练字吗,镇上的纸卖得太贵了。我以前在京城时就会自己做些花笺、色纸什么的,现在正好试试看,也能省一笔钱。」秦襄儿终于把最后一叠挪到墙边,随即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
今日为了造纸,可是弯了一整天的腰,差点就站不直了。
曹秀景沉吟道:「这些真造得出纸来?」
「我本来也担心杨树不知能不能造纸,但杨树质软,很容易就捣烂了,用竹帘荡料的时候,很快就能荡出一张纸膜,拿起来也不容易破,颜色又浅,看来这杨树很适合造纸。」秦襄儿虽是这么说,还是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些被挪开的纸膜。「只是第一次用杨木做纸,我水与树浆的比例抓得不是很好,而且还差一些辅料,所以做出来的只是粗纸,写字并不好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相信定能做出可以写字的纸,甚至可以拿来绘画!」
秦襄儿可能单纯只是想为福生做点写字的纸,但曹秀景却看出了其中的商机,尤其这纸的材料还是杨树,须知这杨树在村子里,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沉默了片刻,曹秀景压抑住自己紧张的情绪,问道:「这纸做出来……能卖吗?」
听到这问题,秦襄儿先是一愣,而后美眸一亮。「绝对可以!」
曹秀景突然笑了,笑声里掺了些许苦涩,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太好了,太好了!如果真能赚点钱,只要养得起家,这样你姨丈以后也不用拼着命去帮工打鱼,要知道他不会泅水,每年春夏我都是提心吊胆的啊……」她忽地抓住秦襄儿的手,欲言又止。「襄儿,我……你能不能……」
秦襄儿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便反手轻轻拍了下她。「景姨,我知道,我知道,我在你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如今终于能为这个家里付出一点,我愿意的,你放心吧!如果这批纸能做成功,我便教你和姨丈如何造纸,要能卖些钱,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