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前头的动静似乎平静了,有人靠到车厢边回报,适时拯救了她。
「大人,是宁王,小的们将宁王救下了。」
赫商辰神色不变,彷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把人带过来。」
马车外的随从应了声,便策马离去。
「宁王……不就是那个璩、璩……」
「璩坚。」
「对对对对,就是他。」她这记不住人名的老毛病,大概一辈子都好不了。她忖着,却突地瞥见他微噙笑意,疑诧问:「你笑什么?」
刚刚不是还一副失落到快活不下去的样子,怎么突然神采奕奕?
「尽管你与他饮过酒,你却记不得他的名字。」
「……我一直都这样,你没听那个什么霖的提过吗?」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赫商辰轻点着头,又道:「可是你一开始就记得我的名,你总是能唤出我的名。」
她顿了下,仔细回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呢,她从一开始就记住他的名字,只是他这说法,怎么好像她记不住宁王的名字,他挺幸灾乐祸的?
「你不喜欢宁王这个人?」她问着,以往没察觉他对什么人有好恶。
赫商辰没回答,目光挪到车帘外,她随即闭上嘴。
「大人,宁王到了。」
赫商辰轻拍着她的手,下马车迎接璩坚,再把他扶上马车。
隔着帷帽,常参偷偷打量宁王,时隔六年,让她深信相由心生这句话,不过六年,宁王的面貌已大有不同,当年的怯懦哪里还找得到影子。
「赫大人,要不是遇见你,可真不知道本王会落得什么下场。」璩坚朝他道谢,捧着淌着血的手臂。
「王爷客气,下官只是碰巧遇见罢了。」话落,他拉起璩坚的袖子,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常参眯眼瞧着,皮开肉绽,约莫一尺长的伤口,入肉约半寸,斜上而下,由深而浅,她无声哼笑,暗夸真是一身好演技。
赫商辰替他上药,又听璩坚道——
「每年入冬,通宁的铁砂都会运往京城,因为今年皇上准本王进京过节,所以本王就顺便想押着铁砂进京,谁知道半路上竟然有人打劫,将铁砂都给抢走。」
赫商辰眉目不动,像是太过专注给他上药包紮,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赫大人,届时希望你能在皇上面前替本王解释一二。」璩坚没等到他的回应也不意外,迳自说着,语气已经带着几分卑微请求。
「下官自然是据实以报。」
璩坚知他性子,知道他能回上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目光扫向对座的姑娘,帷帽遮住她整张脸,压根瞧不清五官,但是那双桃花眼正是灼艳时,饶是帷帽也藏不住她风华正盛的丰采。
「赫大人,这位是——」
「下官之妻。」
常参黑白分明的眼一转,不敢相信他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
「赫大人成亲了?」璩坚诧异不已。
「即将成亲。」他淡道。
「喔……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怎会与赫大人一起出行?依赫大人的身分,要是没有皇上旨意,该是无法离京才是,而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又怎会允许家中闺女在未出阁前与你同行?」
这话听似关切,可话里处处透着刺探和讥讽,笑话他赫家也不过尔尔,更想要逼常参开口,气得常参牙痒痒的。
赫商辰眉眼未动,包紮好后坐到了常参身旁,才慢条斯理地道:「下官领皇上旨意离京,不日将返京。」
「既是如此,不知能否与赫大人同行?本王的随从大半死伤,要是能有赫大人同行,一路上便不必担心受怕。」
「无妨。」
赫商辰话一出口,常参不由偷觑他一眼,她可不认为赫商辰不知道宁王在打什么主意,可他偏允了,到底是早有对策,还是……他根本已经设了陷阱?
「本王在此谢过。」
「王爷客气。」
常参看着两人,不知为什么觉得像是两只黄鼠狼在拜年……算了,只要他心里有底,她就无所谓,等回到蕲州,再跟他问个详实。
不管怎样,他都说她是他的妻了,总得让她知道他盘算着什么,是吧?
第十五章 宁王的阴谋(1)
蕲州通判府。
掌灯时分,衙役前来禀报宁王璩坚到来,让饭吃到一半的孙澈再不愿意也只能把筷子搁下前去迎接。
赫商辰很自然地将璩坚甩给孙澈,而且还当着孙澈的面,堂而皇之地拉着常参回后院。
「赫大人说那位姑娘是他的妻子,孙通判可知道他的妻子是哪个世家闺女?」两人一走,璩坚状似闲话家常地问着。
孙澈虽然不明就里,但瞧常参也没甩开赫商辰的手,猜想两人大抵已经谈开,所以赫商辰才会称常参是他的妻,于是便道:「下官也不知情,时候不早了,不知道王爷用膳了没?来人啊,赶紧备菜,给王爷备间上房,先让王爷洗漱。」话落,堆起笑脸往内一比。「王爷,这边请。」
璩坚笑睇着他,笑意未达眸底,倒也从善如流。
另一边,走在通往后院的小径上,常参已经忍不住开问:「你跟宁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那个伤势分明就是自己划的,演这场戏到底在盘算什么?」
「你认为是他自个儿划伤的?」他反问。
常参翻了个白眼。「他那伤口,斜上端的伤口最深,往下而浅,若是寻常遇刺,闪避之间,必定是上下浅中而深。」不是她要自夸,干仵作这一行,她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你倒是都还记得。」
「那当然,我多用心地学。」她忍不住仰起笑脸,却发现自己差点又被他绕了出去。「等等,你还是没跟我说你和宁王在演哪出,千万别跟我说,你没发现他是自伤,故意赖上你。」
「他想从我身上证实京城的消息是否属实。」
「什么意思?」
「大皇子造反。」
常参愣了下,却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大皇子的野心众人皆知。「结果呢?」
「两败俱伤,大皇子入狱,皇上因而重病,暂时由二皇子代理政务,可是三皇子在暗处蠢蠢欲动。」
常参不敢相信地瞪大眼。「既是如此,皇上怎会在这当头还允许你到蕲州查六年前的案子?」照理说,京城有此等剧变,所有京官都该留守京城,怎会下旨查办旁人都遗忘的案子?
赫商辰停下脚步看向她,轻声道:「那是一切起因皆与那人有关。」
她小嘴微张了下,攒眉细思,立刻摸清了门道,可问题是——「不管怎样,总得先稳定京畿,皇上病重,三皇子心怀不轨,宁王城府深沉,只凭一个二皇子又该要如何平乱?兵权可有在握,可有调集邻近卫所兵?」
赫商辰噙着清浅笑意。「自是有,这点你不用担心。」
常参瞧他一派轻松,知道他必定心里有底,只是不免担忧。「六年前的事与他有关,可就算与他有关,又如何能够证明皇子们阋墙是他煽动的?」
「自然可以。」
「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既然都起了头,干脆跟我说明白,何必让我猜?」皇子逼宫不是好玩的事,一个行差踏错便是江山易主,偏偏赫商辰半个字都不再提。
常参气得咬牙,恼道:「行,我猜!宁王在京城的眼线必定不少,这些消息肯定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他假借着铁砂被抢一事想要先替自己洗脱罪名,等到了京城,说不定早有同党与他里应外合,时机一成熟……趁着三皇子造反的当头,他还能打着平乱的旗帜,除去三皇子再举兵逼宫,夺了皇位!」
赫商辰眉头微扬,这神情并未逃过她的眼。「还真是如此?那因应之道呢?你这般有自信,到底查到什么证据?」
「证据是有,但能护宁王回京,岂不是更得先机?」
常参轻呀了声,这说法也挺合理,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呐,你要是知道什么内情,就先跟我知会一声嘛。」她远在蕲州,他要真有什么事,哪里赶得上帮他?
「你若与我一道回京,不就能助我一臂之力?」
常参无奈地叹口气,皇子造反,诸侯窥伺,这都是天大的事,偏偏她的身分这般微妙,怎么与他回京?虽然他说了能够替她平反,问题是,要真替她平反,等同打了皇上的脸,皇上真有雅量能接受?
皇上能在这存亡危急之际命赫商辰前来蕲州查案,意味着极信任他,一旦他打了皇上的脸,难道不会引发皇上忌惮?
再者,她最怕有人察觉她诈死回归……别说会牵扯多少人,他定是首当其冲,她不想害了他,也怕他不管不顾地为她与众人为敌,更怕拖累他身后整个赫氏家族。
「常参,跟我回京。」赫商辰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
常参想抽回手,岂料他却握得死紧。「唉,从未听闻天长地久,你我之间更不必朝朝暮暮,我觉得现在如此挺好的。」没道理帮不上他的忙,反倒害他将来仕途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