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懂何谓天长地久,更不求朝朝暮暮,只是想与你相守,只要你能陪我多久,我便能陪你多久。」
常参傻愣地瞅着他,觉得他真是没救了,她要是真跟他走,天晓得往后他会为她犯下多少错事?
「可是我并不想与你相守。」残酷到近乎无情的话语,她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她是如此被教养长大的,总是权衡利弊,将己身情绪抛到一旁,为了达到目的没什么做不到的。
「说谎。」就在常参使劲抽手时,他握得更紧,哑声低斥后察觉自己失态,吸了口气才道:「我知道,你心里并无我,一切都是我强求,可是我……」
瞧他面露痛楚,常参同样痛楚难遏,可是再痛,她也得让他看清现实。
「对,是你强求了。」
赫商辰微愕,黑眸痛缩着。
「我并不想跟你在一起,我现在过得很好,这些年我都能过了,往后的十年、二十年,我一样可以过下去。」
其实她想告诉他,当他在桃树下徘徊等待,她也常站在围墙上,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片桃树和他,她站得很高,看得很远,就是看不见他。
「可是我不能。」他哑声喃着。
「你太懦弱。」人在朝堂上,怎能只为儿女情长?「你走吧,回去吧,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见你,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你就放过我吧。」
「可我不想放过你。」
「不然你还想要我如何?」她突然恼火起来,狠狠瞪着他。「就跟你说我又不喜欢你,动情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面露哀伤,伸手轻抚她颊上的泪水。「如果你未动情,你又是为什么流泪?」
「……我没有。」她紧抿着唇,才能不让唇发颤。
「如果你未动情……为何这颗玉桃子还在你身上?」他伸手勾出她颈间红线,红线串着当年他送给她的玉桃子。
常参眉头一拧,想抢回玉桃子,他却已经狠心扯下。
「既未动情,砸了吧。」
话落,他欲丢出玉桃子,她却死命扯着他的手。
「别砸!」那颗玉桃子承载的是她最甜美的记忆和想像,别把她最后一丝念想都夺走。
赫商辰摊开手,她抢回了玉桃子,恼火地推着他。「你到底想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怀着什么心思推开你?你知不知道你不只是一个你,身后还有整个赫氏家族?你凭什么自私地只想到自己而不考虑你的族人?要是有人发现了我身分,你知不知道皇上一旦知晓,赫家会落到什么地步?我不要你变成赫家罪人,你到底懂不懂!」
她吼着,泪水不断滚落,话到最后变成了压抑的低泣声。
如果可以相守,谁不想要?
可是她的身分偏是这般尴尬,亲近谁就祸害谁,她怎么敢靠近他!
「我懂,我都懂……可是你信我,我可以保住你也保住我的族人,我不会变成罪人……你信我。」他紧抱住她哑声哄着。
「可是我怕!」
「你不需要怕,一切有我,你只要想着我,告诉我……你同样心仪我。」
「可是……」
「没有可是,你信我。」他抬起她的脸,心疼地吻着她颊上横陈的泪水。「信我,我可以顾全所有的人。」
「真的?」
「当然。」
「我真的可以和你在一起?」
「那是我心之所望。」
常参直睇着他,突地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太多事她根本不敢奢望,她的姊姊怕被她殃及要她走,她的弟弟杀父也不放过她,她渴望得愈多,失落更多,唯独他,她连想都不敢想,最不愿意牵连他,多怕因为她让他成了罪人。
可他却始终如一,待她的态度从未变过,可以护着她保全她,她终于可以不再害怕,终于可以落叶归根。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惊觉自己有多失态,竟在他面前撒泼哭吼,顿时羞赧得无法面对他。
当她偷觑他时,却见他笑得柔情似水,她羞臊得无脸见人,想推开他却抽不回自己的手。
「跟我回去,常参。」他哑声喃着。
她抿着唇,羞涩得尚未回应,便听见——
「放开母亲!」
她突地听到儿子稚嫩的嗓音,抬眼望去,就见儿子甩开了玉衡的手,飞快朝这头跑来。
常参想甩开他的手,岂料他半点松手的打算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来到跟前,注视两人交握的手。
没来由的她觉得很羞耻,像是被撞见了不可告人之事。
「放开!」孙靖怒喝道。
赫商辰却只是直盯着这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长得实在与她太过相似,简直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常参轻咳了声,轻甩着手。「商辰,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待会再说。」
「你答应了吗?」
常参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难不成这是变相在威胁?正忖着先哄他放手,却又听他道——
「他是我的儿子?」
常参一脸见鬼模样,不能理解他到底从哪一点看出孙靖是他的儿子!
没等到常参的回答,赫商辰已知答案,尽管脸上波澜不兴,内心却波涛汹涌……孩子,她竟然替他生下了孩子,当年她负伤在身还跃入冰冷河水的状况里,她竟还能平安地将孩子生下?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常参以为他要责怪自己,抿着嘴垂着眼,哪知下一刻她已经被搂进温热怀抱。
他哑声喃着,「你一个人,有伤在身还得逃离京城,腹中又有这个孩子……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
算算时间,她要离京之前应该就已经知道有孕在身,她却只字不提,独自忍受这一切。
「我……」本是要推开他的,话一出口,才发现因为哽咽而无法成句。
她苦吗?她不记得了,又或许是她觉得不重要,因为她一直想着,当他以为她已经死了,他会是怎样的感受,她的苦压根无法与他相比。
「为何这么傻?竟是为了护我,用那种方式离京。」他曾经怨过她不信他,不愿让他保护,他如今才知道,她是为了顾全他。
一旦她被逮着,一旦她出了事,恐怕当年下一个出事的就是赫家了,哪怕没发生过,凭那些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能朝赫家泼尽脏水,她就是为了避开牵扯上赫家才会与他划清界线。
常参垂着眼,泪水缓缓落下。
他们之间向来如此,不需多言,彼此一个举措便能猜中彼此心思,他们是那般契合完美,一颗心全都系在对方身上。
孙靖在旁看着,惊见母亲掉泪,再看向那个男人,小小眉头紧紧拢起,似懂非懂,内心波涛起伏,竟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最终还是玉衡走到跟前唤着她。
常参猛地回神,胡乱抹了抹泪水。「嗯……抱歉,昨日在通宁城担搁了,今日才赶回。」话落,她有些难为情地偷觑着孙靖,却见儿子眼眶红红,好像她做了多见不得人的事,她心头微乱,哈哈干笑着,问:「儿子,想不想娘?」
「他是谁?」刚才听人说娘回来了,他急着要玉衡姑姑带他过来迎接娘,谁知道竟被他瞧见娘与这个男人拉拉扯扯,他甚至还听这个男人说他是他儿子……娘背叛父亲了吗?
「他……」察觉赫商辰松开了手,她如脱兔般地往前一个箭步,单手抄起儿子便朝自己的院落狂奔而去,边跑还边说:「商辰,咱们明日再议!」
赫商辰呆立在原地,玉衡见状,忙朝他欠了欠身,跟在常参身后跑了。
他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对她是诉不尽的怜惜,也更加深要带她回京的决心。
他不再等待,哪怕是抢夺,他也要带她走。
一大早,常参疲惫万分地起身,想到晚一点得面对赫商辰就觉得头疼。昨晚光是为了安抚儿子就教她使出浑身解数,把当年的事说过一遍,才终于让儿子明白,他是她和赫商辰所出的儿子。
儿子似懂非懂,到底理解多少她也不知道,至少他不再抗拒她的亲近,应该多少信了她的说法。
至于赫商辰……不知道孙靖是他儿子的情况下都直言要带她走,更遑论他已经知道孙靖是他的儿子,该如何是好?
她边叹气边梳洗,用过早膳后还是朝前院走去。
半路上她却撞到什么,整个人晃了下,急急抬眼,就见孙澈阴恻恻地骂道——
「怎么,见了老情人后就打算谋杀亲夫了?」
「我呸!我哪来的老情人,又是哪里来的夫?」常参没好气地反击。
「呵,不是老情人,昨儿个赫商辰会拉着你朝后院走?」
「我又没让他进后院!」什么表情?为什么一脸欠揍样,硬是逼得她拳头发痒?
「我知道。」
「你知道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常参懒得跟他抬杠,正要绕过他时,像是想到什么,突问:「宁王呢?」
「在厢房里,他说赫商辰要护送他上京,真的假的?」
「应该是。」她想到赫商辰提到京城内斗,不禁忧心忡忡起来。「他昨晚有老实地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