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有蒯祥、陆祥,都是以工匠授官,官至左侍郎,但萧远航可不想当第三个萧祥,他的性子有些挥,宁直不屈,就像以前的秦沅,他很有自知之明是不适合官场的。
至于小舶,他们供他读书是让他明事理,倒非以官场为目标,至于未来小舶是否要科考任官,由他自己决定,萧远航与秦襄儿是不会干涉他的,甚至若他真的金榜题名改换门庭了,他们夫妻还会出钱出力相助。
「是极是极,还是金银财宝比较实际。」秦襄儿笑嘻嘻的指着房间里几个箱子,有给秦襄儿的赏赐,有给萧远航的赏赐,连箱子用的都是沉香木,她打算以后若有女儿,便给女儿装嫁妆用。
萧远航失笑。「方才那内侍不是还偷偷塞了封信给你?说是京城有人转交的,你不拿出来看看?」
秦襄儿恍然。「是啊,我差点儿都忘了。」
她拿出了信,方才收时没有仔细看,现在才知道是京城秦家请人转交的。看到秦这个落款,她心里有些沉,便默默的打开信阅读起来。
萧远航没有急着问她,只是观察着她的表倩,从一开始眉头微捧,到后来讽然一笑,最后竟是哭笑不得,他不由也好奇这封信究竟写了什么。
不待他问,秦襄儿已经放下信开口解答了。「这封信是京城秦家三房写来的。三叔说在爹被平反的消息传回家后,整个家里都闹开了,二房三房争吵着要袭爵,结果他们忘了爹早就被从族谱除名,当时他们为了撇清关系还上报了顺天府,最后自食其果,爵位也落不到他们头上,所以又急急忙忙开宗祠要将我爹记回去。
「结果,记是记回去了,但圣旨也已经随着新任福建都指挥使南下了,秦家这番作为入了皇帝的眼,怎么可能还让他们袭爵?」这就是秦襄儿笑得讽刺的原因。
萧远航轻轻搂了搂她,虽然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曾经生活在一起的亲人,为了利益斗成这样,绝对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秦襄儿倚在他肩头,好像也有了依靠,方才看完信的那种瞥扭感觉很快就消散了。换个方式想,若不是京城秦家人作妖,她还遇不到这么好的夫婿,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信里还说了另一件事。」秦襄儿解释了她为什么哭笑不得。「当初我逃离京城,二房没有人可以嫁出去,只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照磨大人,果然也混得了一个小吏的职位。后来福建都指挥使庄成事发后,也影响了京城的一些官员,那位照磨大人丢了官被斩首,二房因为对他多次行贿,怕自己被牵连,便连夜收拾东西逃了。听说祖母气得都昏了过去,而现在京城秦家的家主则变成了三叔。」
「我那三叔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知道自己袭爵无望,劝我生一个男孩姓秦,便可以袭我父亲的爵位,还希望我把父母的坟迁回秦家祖坟,以后我若回京,随时欢迎我回秦家,秦家永远是我的娘家。」说完,她还用手指搓了下信纸。「用的还是太白纸坊的杨桑纸,为了劝我,三叔真是煞费苦心了。」
「那你可要生一个男孩姓秦?」萧远航问。
秦襄儿深深地看着他。
「老实说,这事我的确想过,却不是为了袭爵,而是为了我们秦家大房的香火。不过……」她双手环抱上了萧远航的脖子。「不过三叔这封信,也算把我打醒了。我的孩子姓了秦,就要受京城秦家拿捏,让他们巴上来要好处,我才不这么委屈我的孩子呢!
「尤其我们万一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姓秦天生有爵位可继承,另一个若不好好读书科考,就注定是个平头百姓,这岂不是很不公平?这种无端制造家里纠纷的事,我才不干呢!」
萧远航笑了,美人都离这么近了,不由向前亲了她一口。「你想通了就好,我是不介意的。」
她也回亲了他一口。「父亲的香火已经有长乐县的百姓一代一代为他续上,这比我们自己生不知道可靠多少,我才没傻得把父亲的坟迁回去京城秦家。那爵位本也是锦上添花,就让南靖伯这位置永远陪着我爹吧!那是属于他的荣耀。」
父亲本来被从族谱里除名,现下也已洗刷污名重开宗祠被记了回去,对于京城秦家她再无留恋挂心之处。
「那你想回京城看看吗?」萧远航又问。
「我想短时间内我去不了。」她突然放下了环抱他的手,一脸懊恼。
「怎么了?」萧远航紧张起来。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调皮地抓起他的大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因为我们的香火已经来啦!至少也要养到他带得出门,你说是吗?」
萧远航整个人都僵硬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而后又不敢相信的轻轻摸了下她的小腹。
「我们的香火?」
秦襄儿点点头,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应该两个多月了吧?」
他又呆呆的注视着那尚未隆起的小腹,猛地轻抱住她,在她脸上胡亲一阵,然后又突然直身而起,同手同脚的往屋外行去。
「阿航你去哪里?」秦襄儿有点傻眼,现在不是应该夫妻甜蜜的卿卿我我,分享这份喜悦的时候吗?
「我去辞工!你怀孕这么大的事,没有人照顾怎么可以?噢不对不对,我应该要去上工,万一没了收入,怎么养得起我们的孩子?那……那我去找小舶回来,他一定很高兴自己不再是家里最小的了!我要告诉他,他快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不是,是侄子或侄女……」
悦耳如银铃的笑声由萧家门内传出,秦襄儿笑觑着那六神无主的男人,心忖自己终于成功的让这沉默的长工不再沉默了……
尾声 种善因得善果
五年后。
杨树村太白纸坊生产的各式纸张,如今已经成为沔阳一带的名产之一,许多文人墨客都会为了求纸,来到世外桃源似的杨树村,买上一张好纸,直接在杨树村就做起画来。
春日柳絮飘扬,秋日金叶满林,每到这两个季节,杨树村便是游人如织。
为了不扰村民的安宁,陈家索性出钱,号召大家又修了一条路,由村口直通杨树林,还在树林里盖了几个凉亭,让来访的游人能直接进到林子里,与村民们正常的生活隔开来。
这一年春天,萧远航与秦襄儿,带着五岁的长子萧文先及三岁的次子萧文维,还有小舶,浩浩荡荡的回到杨树村。
离上次回来已经相距三年,次子甚至都没见过姨婆和姨公,所以夫妻两人特地将所有事排开,得了空连忙赶来。
时萧远舶已经十三岁,成了一个俊秀挺拔的少年,不过他已然不是小时候那样的白嫩,而是带了点黝黑,这还要多亏闽省的艳阳,让他的俊美显得不那么娘气。
踏进杨树村时他隐隐激动起来,其中除了与福生即将重逢的友情使然,故土重游更是让他兴奋不已。
萧远舶得意地与两个侄子炫耀道:「你们别看这村子如今这么漂亮,石板铺路,家家户户红砖青瓦。以前我小时候第一次来,这路坑坑巴巴的,连牛车都驶不进来,屋子全是土坯茅顶屋,这家那户不是缺了屋顶就是少了围墙的,下的雨大一点,屋子里的水能积一只手掌高……
「……以前二叔和你们的爹就住在沔阳城里,来这杨树村要花两个时辰的时间呢,我那时候年纪和文先差不多,那么小就靠自己的双腿用走的来……」
「哇!」
两个侄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正是好发问的年纪,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询起了二叔的丰功伟业。
「二叔不坐马车吗?我们是坐马车到村口的。」
「二叔自己走两个时辰吗?我走一下子就要爹爹抱了。」
「二叔不会跌倒吗?现在路这么平,我刚才都差点跌倒了……」
事实上两个孩子问的事,萧远舶全都发生过,萧远航与秦襄儿用着打趣的目光看向他,倒是好心的没有揭穿他,勉强维持了他做二叔的尊严。
但那做二叔的人却是自己红了脸,这时候就要庆幸他皮肤黑,看不清楚。「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啦……」
萧远航夫妻哈哈大笑起来,一行人说说笑笑,便先经过了太白纸坊。
这时候的造纸作坊已经是初成立的数倍大了,不仅有杨树村的村民在此工作,附近村子也有不少在此干活的村民。
这些年秦襄儿又琢磨出了好些纸种,有些需要用到珍贵材料的,秘方便把持在陈家及萧家两家人手中,所以即使不少外地人试图剽窃或模仿太白纸坊造纸,大多只能做个形似,真正使用起来还是有差别的。
然而才到太白纸坊门口,却发现里头的工人都没有在工作,而是全站在一旁,看着中间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在大放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