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那你就等着吧!说不准等会儿就会有人抬陈大力的尸体回来了……」吴春花丝毫不管气得快杀人的曹秀景,兀自说得比手画脚口沫横飞。
这时候外头却传来吵杂的声音,由远而近,隐约听得到有人嚷着——
「陈大力家快到了,大家让让、让让,让他进去!」
在场的人脸色皆是一变,曹秀景更是双腿一软,幸亏旁边秦襄儿及持扶住,福生则是小小声地哭了起来,模糊地感觉到有可怕的事发生了。
吴春花见状也慢慢收起嘲讽的嘴脸,她也不是真心想看陈大力死,就是嘴快想刺激下曹秀景,现在见人真的抬回来了,加上曹秀景那崩溃的样子,才有些气弱,只是总不受控制地说出些难听话。「我说吧!现在人不是抬回来了……」
一个村里姓张的大娘听不下去了,啐了一声瞪着吴春花。「春花你就闭嘴吧!这可不是你耍嘴皮子的时候!」
顺着吴春花的消停,陈家大门外走进了一个大个子,那男人头都快顶到门楣,背着光看不清面孔,但显而易见背上背着一个人。
曹秀景连忙迎上,看着男人背上背着的当真是陈大力,全身湿淋淋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她当即大哭起来。
「当家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就这么去了啊!你这一走,我和福生该怎么办啊……」
曹秀景哭得真情实意,那股哀凄感染了秦襄儿,让她眼眶也跟着红了,周遭的村民们更有一些跟着曹秀景哭了起来,毕竟陈家在村里人缘不差。
吴春花的话虽然恶心人,但有了她先前的铺垫,大家都相信陈大力真的溺水死了。
讵料,在这一片悲凄的时候,被背着的陈大力突然睁开眼,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第二章 造纸谋生路(1)
陈大力居然没死!
原来他是真的在太白湖落水了,不懂泅水的他,要不是为了生计也不会去帮人捕鱼。殊不知干了这么多年都没事,一出事他就后悔莫及,被水呛得快失去意识前,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一家子妇孺少了当家人该怎么办。
幸好附近船厂的人刚好在太白湖上试船,立刻就有人从船上跳下去,将陈大力捞了上来,救了他一条老命。
只不过陈大力惊吓过度,加上挣扎得太用力有些虚脱,自个儿回不了家,只能用牛车将他送回。
杨树村的路是行不了车的,于是那救下陈大力的人便送佛送到西天,直接将陈大力背回家了,才有先前大家以为他死了那一场误会。
在陈大力虚弱地向大家解释这一切时,秦襄儿已经烧好了热水,还煮了一锅姜汤,装了两碗快步送到前院去。
她先将一碗递给陈大力,另一碗则是递给了将陈大力背回的那个高大男子。
「放心吧,你叔叔没事,在镇上已经请大夫诊断过,缓过气来就好了。」那高大男子用着低沉的嗓音说道。他不是个话多的,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主动说话,她还是头一个。
「谢谢你了,这位……大哥。」秦襄儿听对方这么说,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完全放下,
一抬首对上对方明亮的目光,这时候她才有机会看清他的模样。
男子应该有二十来岁,生得堂堂正正五官深邃,眉眼很是精神,神情略显严肃却不掩正气,就是那眼神看得她脸上有些发热。
那男子正喝着姜汤,听她这么一说,动作停顿了一下,又沉声道:「我叫萧远航,不用这么客气。」
秦襄儿一怔,「那我冒昧叫你一声萧大哥?」
萧远航点点头。
不知怎么地秦襄儿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萧大哥救下家叔的性命,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的。」
萧远航沉吟了下,突然莫名其妙地说道:「这是你的福报。」
一句话说得秦襄儿云里雾里。
此时萧远航已喝完姜汤,伸手将碗递还给她,秦襄儿伸手接,不经意触碰到了他的指尖,马上手上就传来一种麻麻刺刺的感受,让她飞快地缩回了手。
或许是此举太突兀,她定了定神,再一次伸手收回萧远航喝完的碗后,略一颔首示意便躲到了曹秀景身旁,却不知萧远航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眼眸微沉,敛去了那惊喜的神采。
「景姨,后头水烧好了,快让姨丈和……萧大哥到后头清洗一番,换掉身上弄湿的衣服。」秦襄儿说道。
曹秀景连忙点头,她方才心急,都忘了去打点这些细微的事,幸好外甥女够细心。「你说的是!当家的,你能走吗?带这位萧哥儿去后头清理一下,我帮你们准备衣服。」
休息了这么久,陈大力的精神及体力都恢复了不少,闻言也连忙招呼那男子到屋后头去。
村民见没事了也一一告辞,曹秀景的外甥女做事俐落,也在大伙儿心中留了一个好印象,众人还好生夸赞了一番才走。
待到屋子里空了,被夸得不好意思的秦襄儿,才拉住要去张罗衣服的曹秀景问道:「景姨,都大中午了,可要留那位萧大哥下来吃饭?」
曹秀景一拍自己额际,「要的要的,瞧我这脑袋,一慌就什么忘了!可是家里没有肉,你去隔壁朱婶子家买点腊肉,等会儿我顺便抓只院子里的鸡杀了……这你煮的好吃,中午就让你上灶了?」
「好的。」
这规划与秦襄儿所想相去不远,她便拉着福生出了门,曹秀景也转头连忙去寻那大个子穿得下的衣服了。
很快地,后院里那两个男人已经整理好了仪容。
不说陈大力,萧远航这等身量非比寻常,要找他穿得了的衣服,曹秀景还是冲到村子里最高最壮那人家里,花钱买了一身干净的旧衣,才勉强让萧远航套下,却也露出了一截手腕和脚踝。
等了没多久,秦襄儿菜也做好了。这一带的人喜吃湖鲜,多用蒸、煨等方式做菜,秦襄儿也没卖弄她在京里学的那些手艺,只就着当地人的口味来。
只不过时间紧迫,她也只做了豆鼓蒸鱼、蒸鱼糕、菜姜炒腊肉、瓦罐煨鸡,清炒了两道青菜,一道凉拌菜,还有一小盘腌梅子。
就这样,已经比陈家在过年时吃的年夜饭都要丰盛太多了!乡下地方不讲究男女分席,何况也没几个人,于是众人围坐一个大圆桌,陈大力拿出了珍藏的大麴酒,先替萧远航及自己添满,而后朝他举杯。
「萧兄弟,寒舍简陋,只能置办这么一桌,不过咱家外甥女手艺好,做出来的菜好吃,希望萧兄弟你别嫌弃。」
「这桌菜很好。」是她做的就更好了。萧远航心忖,偷偷看了垂首不语的秦襄儿一眼。这一路陈大力也知道对方是个沉默寡言的,但萧远航话少,陈大力却有满腹的话想说。
干掉了手中的酒,他才幽幽感叹道:「当时我掉下太白湖里,虽然溺水,四周的情况还是多少知道的。其他船不是离得远,就是袖手旁观,萧兄弟是唯一一个跳下水救我的,这可是救命之恩啊!日后若萧兄弟有什么差遣,只要叫我陈大力一声,我一定义不容辞!」
「不敢。」萧远航也干掉手上的酒,干脆地道:「不用叫我萧兄弟,直称姓名即可,倒是我们年岁有差,我便称你一声陈叔了!」
陈大力虽不懂萧远航为何硬生生要把自己拉低一辈,不过这声陈叔喊得他心里舒坦,于是他也放开了拘谨说道:「既然萧兄弟……啊不萧贤侄这么说,那我就托个大,以后我们两家就做个那啥……对,通家之好!」
一席饭吃得宾主尽欢,秦襄儿总觉得有眼光在打量自己,但每每抬头又看不出什么异状,只得把注意力放在福生身上,不时为他添菜加汤。
陈大力可能放松了心情喝得烂醉,曹秀景无奈扶他回房,结果吐得满地,还得叫来福生帮手,才能清里房里的一片混乱。
最后,只有秦襄儿替陈家送客了。
「萧大哥,杨树村里车子进不来,可要麻烦你走到村口,现在这时辰再等个一刻钟,差不多就有牛车到镇上了。」秦襄儿站在陈家大门口,手里还提着一只活鸡,送到萧远航面前。
萧远航并没有接过,他有眼睛,看得出陈家日子不好过,今天救了陈大力只是举手之劳,并没有施恩的意思,且让他遇见她已是撞了大运,连吃带拿可不是他的个性。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问。
要是在京城,这么问当真无礼极了,但这里是鸟不生蛋的乡下,本就不太注重俗礼,何况秦襄儿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莫名地觉得他问得很慎重。
「我叫秦襄儿。」她也认真地回了。「荆襄之地的襄。」
秦襄儿,在心里玩味这个名字,萧远航突然笑了。「好名字!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