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萧远航已经很久没能见到秦襄儿了。
腊月嫁女已经匆促,但度日如年的萧远航恨不得早一日成亲,免得日日夜夜受着这相思之苦。
几次拜访都不得见,他只能让小舶透过福生替他传传纸条、递递礼物,问问她最近在忙些什么,而他自己也从曹秀景这里得到了一件秦襄儿做的棉袄和一双鞋,乐得他几乎找不着北。
陈家这里忙着办嫁妆,萧家那儿却是两眼一抹黑,成亲事宜多如牛毛,萧家两兄弟直接被各种习俗弄懵了,有心想找许大娘再帮帮忙,但太白湖水刚退之后的休渔期间是船厂最忙的时候,萧远航有时自己都脱不开身了,做为管事的许大娘自然就更没空了。
忙过这一阵之后又要为过年做准备,许大娘更是焦头烂额,萧远航就完全不敢麻烦她了,就是许大娘自己过来问,他也不好意思的推拒,毕竟船厂里她还有正事要办,谁叫他想在腊月迎娶佳人,只能面临这种求助无门的情况。
最后还是许大娘提醒了他一句,反正男方要准备的就是聘礼和新房,聘礼她能给他列一张单子,照本宣科就是,至于新房,向来都是请女方家人过来布置的,他可以直接去请曹秀景,其间有什么不懂的,就一次问明白。
得了这消息,萧远航觑了空又去请曹秀景及陈大力,在他左顾右盼仍未能见到心爱的人儿之后,也只能将陈氏夫妻请到自家,将自己对婚俗一筹莫展的事坦诚以告。
曹秀景刚坐上萧远航那艘大船时已然啧啧称奇,来到萧家,看到萧家的光景,却是哑口无言。
倒不是萧家如何破落,相反的,萧家挺大的,是陈家的两、三倍大,有着宽敞的前后院,屋子本身是青砖瓦房,修得坚固又齐整,然而令陈大力及曹秀景诧异的是,这么大的房子,居然什么都没有,偌大的前院一片空荡荡,只有一棵榆树,墙边放着一些萧远航造船的工具,那地面平得拿来晒谷子都可以。
陈大力本能的蹲下来摸了一把萧家前院的土,然后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听说这一块以前是河道,这底土可是以前留下来的河底淤土,翻上来种点菜蔬肯定好,就这么空着可惜了啊……」
萧远航尴尬地笑道:「我也觉得可惜了,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船厂,小舶还小,现在又上了学堂,所以没人能侍弄菜园。」
「襄儿虽不是乡下出身,但这一年多也随我学了不少农事,要是她来种肯定没问题。」曹秀景若有所思地道。
「若是襄儿想种,那我就替她松地肥土下菜种,她只要浇浇水种着玩就好,横竖不靠这个吃饭。」萧远航连忙说道,他可舍不得那娇滴滴的姑娘拿锄头!
曹秀景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又随着萧远航进到屋内。
这屋内的情况比外头好些,正屋桌椅橱柜齐全,用的还是棒木那样的好木头,就是有些空荡荡的,连个茶壶茶杯都没有,在这样微凉的天气,看上去有些萧条。
这回不用陈氏夫妻开口,萧远航自己也觉得挺不像话,摸摸鼻子说道:「因为我大多在船厂里,要用什么厂里都有,家里就没再添什么东西……」
「你新房里不会只有床吧?」曹秀景表情有些难解。
「……」萧远航干笑不语。
两夫妻见他的这反应,问明了新房是哪间,便迳自走进去看,然而只是粗粗这么看一眼,不仅曹秀景,连陈大力都无言了。
真的只有一张床,连铺盖都没有,他老兄穿过的衣服,随随便便堆在了床角,只有一件整整齐齐叠起来放在床头的,是秦襄儿做的棉袄。
这萧远航为人实在又可靠,但活得也真是粗糙,就连陈大力都知道,至少还要有个衣箱放衣服吧,否则他的衣服都放哪里?
这屋子里有四间房,曹秀景没有一一去看,心里存着一种不妙的感觉直接走到了后头灶间,果然不出她所料,有个大碗橱,锅子擦得铿亮,菜刀案板都有,只是除了这些工具,连根菜叶都看不到,更不用说米醋盐油这些东西了,灶里甚至干干净净,显然没在使用。她直勾勾看着萧远航,在后者解释前开口,「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大多在船厂里,小舶上学堂,你们一日三餐都在船厂或学堂解决了,所以这厨房什么食材调味品都没有也是很正常的?」
「有盐的,有盐的。」萧远航邀功似的由碗橱里取出一罐盐。
这要是自己儿子,她可能已经一巴掌朝他后脑杓下去了。曹秀景哭笑不得地道:「这么大概一看,我也看分明了。你的院子要种菜,就要买菜种,还有翻地的锄头和割草的鎌刀,还有你的正屋总要有茶具吧?新房里添个梳妆台,最好再加个绣架,喜被喜帐在成亲前一日我们会拿来。最后就是灶房,柴米油盐酱醋茶,你一样都没有,成亲之后准备吃土过活?还有锅碗瓢盆也都要添置一套……」
曹秀景絮絮叨叨说完一堆,萧远航也认真地听完,他拿起勺子在水缸里舀了勺水,递给了曹秀景。「景姨你先喝口水,我去交代点事情,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飞快地跑了出去,留曹秀景与陈大力面面相觑,对这个活得粗枝大叶的爷儿们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至少我知道了这家伙家里没杯子是怎么喝水的。」曹秀景没好气地叨念了一句,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水,才觉得心气消了点。「还别说,这水挺甘甜的,不愧是咱们荆山流下来的水……」
两夫妻聊着聊着就迳自出了灶间。
灶间再往外就是后院,曹秀景有些咋舌的看着这个宽广不下于前院的后院,而且也一样的空旷。
陈大力老毛病又犯了,摸了摸地下的土,不由摇了摇头。「远航是真不会过日子啊,这么好的房子和地,就这么白白放着。」
曹秀景吁口气。「幸好咱们襄儿是个会过日子的,就盼着她嫁进来之后,这屋子能有一点改变吧。」
夫妻两人闲话好一阵子,肚子都有些饿了,都不知过了多久,萧远航却还没回,正纳闷他去了哪儿,就听到前院传来了声响。
两人连忙绕过屋子走到前院,却发现萧远航领着一群壮汉,一人扛着一样东西,浩浩荡荡的进门了。
「那个……农具放前院。」萧远航随手指了个地方,那个扛着锄头与鎌刀还拎着一把菜种的人,马上把东西卸下。
「梳妆台和绣架搬到我房里去,茶具摆正房桌上,锅碗瓢盆放在灶间的大橱子里,酱料油醋什么的摆灶上就好……」
曹秀景与陈大力傻眼的看着一群小伙子来来去去,就把空荡荡的萧家填得有了些烟火气。
其中一个年纪十五、六岁,剑眉星目,虎背熊腰,长得很是精神的少年,笑嘻嘻地朝着两人说道:「陈叔,景姨,我们萧大哥家里还缺什么,你们尽管开口,我们几个包准马上送来,以后嫂子嫁进来不会吃亏的!」
原来萧远航消失这么一阵,是现听现买去了?曹秀景很是哭笑不得,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萧远航轻轻踢了那少年的屁股一脚。
「景姨和陈叔也是你朱小松叫的?要你来献殷勤?」
那名唤朱小松的青年被踢了也不恼,仍嘻皮笑脸的。「唉唉,萧大哥你的亲人,不就是我们的亲人吗?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那一定是!」
「萧大哥的叔姨就是我们的叔姨,萧大哥的妻子就是我们的嫂子,不会错的!」
曹秀景与陈大力原还被这群少年弄得有点懵,这会儿突然明白过来,这几个应当是萧远航的后辈,还是感情很好、称兄道弟的那种。
他们的心里被这群少年所说的亲人熨得暖暖的,以往家里就只有福生一个后辈,还是个闷不吭声的,家里气氛如同一滩死水,后来襄儿来了,不仅教得福生活泼了,还替他们带来了个萧远航,萧远航更附赠了这么一帮子兄弟,陈大力与曹秀景当即觉得自己多了好多晚辈,身边彷佛热闹起来。
尤其是曹秀景,她一开始还担心襄儿嫁过来会孤伶伶的,看来不用担心了。
「既然都是亲人,你们今天帮忙搬东西也辛苦了,午膳就在这儿用吧,我做姨的也露一手,看你们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要吃红烧肉!」
「我要吃炒鸡蛋!」
「那啥,别忘了蒸鱼啊!还要炒河虾……」
几个小伙子一人一句话热闹极了,直到萧远航轻轻地咳了两声,院子里吵闹的声音才突然小了下去。
「你们今天不是来搬东西的,还有更重要的事,都忘了自己来干么的吗?」他没好气地环视了众人一眼。
小伙子们随即露出了心虚的表情。没办法,听许大娘说萧大哥的媳妇儿很会煮菜,那嫂子的姨母肯定更会煮吧?曹秀景豪气的请吃饭,这叫他们这群吃垮老子的半大小子,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