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积压在他心里十二年,没一夜能睡得安稳,只因他没能来得及救下好友,他让天下损失了一个治水奇才!
  祝西临紧抿着唇,脸上哪还有半点从容的笑,冷声讥刺道「谁造成的?」
  宇文修瞪着他还未语,书房门已经被海青推开,沉声道:「祝侍郎,适可而止!」
  宇文修沉声道:「海青,出去!」
  「主子。」
  「出去!本王就想听听他想说什么!」他暴喝了声。
  海青犹豫了下,无奈地退出门外,掩上门前还多看了祝西临一眼,只盼他适可而止。
  「说呀,谁造成的?」宇文修吸了口气质问着。
  「不正是你?」祝西临凉凉说道。
  海青在门外沉痛地闭上眼,在心里将祝西临骂了百儿八十遍。
  「本王?」
  「当初是谁举荐昭廷南下淮州治水的?是谁在皇上面前屡建奇功,叫皇上夸赞连连?又是谁锋芒毕露毫不遮掩,引来其他皇子眼红?这一件件一桩桩,到底是谁先造了因才生了那个果!」祝西临说得理直气壮,怒目对视。
  宇文修握紧了拳,浑身微颤着,「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要本王别管那些百姓死活,让百姓无安身立命之处?」
  「王爷的本意是对的,但是做法是错的,锋芒太露只会招来小人,昭廷前往淮州治水不久后,淮州又犯了水患,朝廷派下的赈灾钱粮从京城送到淮州,一路上本就会被层层剥削,而敢在赈灾钱粮上动手的会有谁?等到了淮州时,你以为还剩下多少?水患再犯,百姓死伤成千上万,这笔帐要算在谁头上?在这个绝佳时机,其他皇子要是不动手,不弄死昭廷毁你一只臂膀,甚至借机取你的性命,还要他们等到什么时候?」
  宇文修脸色刷白,高大身形摇摇欲坠。
  他知道,他心里一直很清楚,昭廷极可能是因为自己而死,是他懦弱不敢承认,才会将心里的恨与怨投射到祝西临身上。
  其实……他才是凶手。
  祝西临见他脸色惨白,沉默不语,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意气风发和方才在他面前的张狂,心想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当年的秦王行事根本不留余地,对于自己认定对的事,那是一条路走到底,压根不管后果……但其实也不能怪罪他,只能说人心的贪婪与争夺是连帝王都遏止不了的,一旦破坏了这些人的利益就会引来杀机,朝廷派系互相斗争,盘根错节,谁也不能轻易撼动,更遑论当年他不过是个束发之年的皇子,哪里能窥见其中的危机。
  秦王当年为了救昭廷受了重伤,费了不少劲才救回,光是养伤就费了数年,如今虽然被封王,却不再是受帝王重视的皇子,眼前手上无实权,讲白一点就是个空壳王爷,在朝堂间早已无足轻重,闲散王爷的身分至少能保他安养天年,不受派系斗争之祸。
  见宇文修吭都不吭一声,祝西临莫名觉得有些内疚,缓和语气道:「其实也不是你的错,而是事情本就……」
  不等他说完,宇文修已经冷声道:「皇家是不堪,可你祝家也是不遑多让,一家子才刚回京就能找到管道买凶杀人,倒也是一绝。」
  看着祝西临脸色微变,他心情好了些,接着道:「更绝的是你祝家的门风,可真是追求清白贞洁,一个外室之女被坏了名声,不问前因后果就打算拿条白绫了事……皇家行事,也没你祝家这股狠劲。」
  他让暗卫去追查祝心琏为何在保安寺遇到歹人,后头也一并查出祝老太太其实是打算拿条白绫要了结祝心琏的命。
  他可以不管,反正死的是祝西临最心疼的女儿,但这事毕竟是他刻意闹开,不管怎样他也不能让祝心琏没死在兄姊手中,反倒死在他手上,要真让她出事,他和祝家人又有何不同?这才有后续的赐婚。
  听到这里,祝西临的脸色都刷白了。
  这混帐,他正内疚着,他就酸了他一把……他的家人做了什么他怎会不知道?只是家事本就是最难处置,一个是老母亲,一个是独苗!但他终究有法子可治,只是需要时间。
  宇文修满意勾笑道:「本王迎她为侧妃,你该感谢本王才是。」
  若不是有他在,天晓得在她面前还有多少劫难等着她?
  「还不赶紧将昭廷的手稿交出来?」
  祝西临无奈收回目光,在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
  「这不是昭廷亲笔的手稿。」他随手翻看了下便道。
  「那是我誊写的,你也知道昭廷记事很随兴,总是随手记下,是我找了时间把他画的机具图和几份河川整治图和各种治水方案誊写下来,省得届时找不到。」祝西临懒懒解释,而他没说的是,如果当年不是他誊写了一部分,恐怕连半张手稿都不会留下。
  宇文修没应声,只是翻看了几页后便将册子收起,转身就要离开。
  祝西临却在他背后道:「王爷,心琏是个好姑娘,下官也看明白方在大厅上您有心护着她,还盼您能善待她,他日若您迎娶正妃,还请您放她自由。」
  祝西临总算是看明白他在大厅上的古怪举措是想为祝心琏挣点面子,甚至是替她出口气,也许他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三皇子,但是怜悯弱小这点似乎未变。
  宇文修脚步微顿了下,头也没回地踏出房外。
  第四章 侧妃隐藏的才华(2)
  重新回到厅堂,宇文修像尊佛一样镇着场子,一边给祝心琏布菜,祝心琏虽然满心疑惑却很配合地把他夹的菜全吃了,哪怕撑得要命,她也很给他面子。
  因为她瞧她爹回厅堂依旧有说有笑,两人间看似并无龃龉,叫她放心许多。
  吃过饭后,便随宇文修回王府,两人各回自己的屋子,祝心琏随即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跑到梢间开始她的准备工作,决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以报答他今日待她的友好。
  才四月底,暑气已经开始冒出头,祝心琏正在准备最后的组装部分,随意地抹去额角的汗,便差几个人将那套颇有重量的机具搬往宇文修的院子。
  宇文修坐在书房里翻看祝西临誊写的册子,他看得极慢,有时光是一页就能看一个下午,慢慢细想其中的做法。
  然而这几日不知怎地,艳阳将屋子晒得热烘烘的,让他心浮气躁,尤其当外头传来嘈杂声,一下子就点燃他的怒气。
  「海青!」
  他喊了声,门外的海青竟没有回应,他索性起身到外头,看看到底是谁敢在他屋子外吵闹,但一到外头就见海青不知道正对着踩在木梯一半处的祝心琏说什么。
  「做什么?」他怒问了声。
  瞬间,现场鸦雀无声。
  「……王爷,我打扰了您吗?」祝心琏干笑问着。
  宇文修双手环胸,抬脸看着她,表情的意思很明显——不然呢?
  「呃……王爷可以给我一个时辰吗?我保证一个时辰内就能完工。」她低估了这座机具的重量会在房檐压出的声响,更糟的是海青一直拦着她,害她的进度更加落后。天气正热着呢,她也想让她的人赶紧弄完赶紧休息。「做什么?」他问的同时,望向屋顶见是一座陌生器具,但有些零件却很眼熟,神情骤变,怒道:「谁准你碰了!」
  祝心琏吓了跳,脚下一滑,整个人跟着往下坠,海青下意识要接住她,可一想起她的身分便犹豫了,而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有道影子向前妥当地将她接在怀里。
  祝心琏惊魂未定,一双杏眼直盯着抱着她的男人,好半晌说不出话。
  「你到底打算摔几次?」宇文修沉声问着。
  祝心琏这才回过神,忙道:「我以往没摔过的。」
  「以往没摔过,往后就不会摔?」
  「……不好说。」如果不是遇见他,她应该是不会摔的。
  宇文修双眼深邃的直瞪着她,瞪得她呵呵干笑着。
  「下来。」半晌,他才按捺着怒气道。
  「喔。」对喔,她都忘了!
  祝心琏赶忙从他身上跳下,还不忘看看他的腿,一个细微的动作叫他好气又好笑,随即恼声道:「谁允你动我的东西?」
  「对不起,我没跟您打声招呼就组装了那座机具,可我本来是想给您惊喜的,想说要是装好了,您瞧见了一定很开心。」
  「你知道那些东西的用途?」他半信半疑地问。
  「嗯,大略知道,我把它组装好了,但有些地方脱漆了又重新上漆,也做了装设用的卡桦,到时装上去就可以了。」
  这几日她加紧赶工,就怕天气一天天的热了他会很难捱,毕竟他身上有旧伤又苦夏。
  宇文修微攒浓眉,脱口问:「你怎么可能懂?」
  她怎么就不能懂了?就算天生不懂也能学啊,何况她觉得自己满有慧根的。
  祝心琏觉得他这问题很怪,但她脾气软所以没顶嘴,只说:「就……刚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