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她到底是怎么过的?被强迫像个男人,就连心性也要像个男人,现在连放声哭泣都不会了。
他该怎么保护她,帮助她?
正思忖着,有人突在房门口外大喊着,「爹!」
常参猛地回神,发觉自己竟偎在赫商辰怀里,忙将他推开,回头望去。「常勒。」
「大哥……爹、爹怎么会……」常勒哑声喃着,拖着沉重的脚步踏进殓房内。
常参喉头一紧,好半晌才道:「爹被人暗杀,皇上已让我袭了爹的职,我会查出真相,以慰爹在天之灵。」
「爹……」常勒跪在棺前痛哭失声。
赫商辰冷眼看着他,再看向常参,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日过后,赫商辰向皇上请命,和常参联手调查此事,皇上当下就准了。
于是赫商辰带着皇上口谕去了锦衣卫衙门,然而没有找到常参,接下来几天他都找不到人,哪怕留下口信,总是与她擦身而过。
他去寻过二皇子璩策,才知道她已经找过人,也不知道她如今查到哪个环节,她却没打算告知他。
站在常府大门前,赫商辰不禁叹了口气——她在避他。
从那日过后她就一直避着他,先前就算了,但眼前怎还能避着他?
可悲的是,当她避不见面,他还真找不到她……以往总是她来寻他,他也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不会变,谁知道如今却变得如此。
一连找了几个地方依旧没有她的下落,他索性先回府,好好思索常谨言这桩命案,是否尚有其他线索可查。
天下楼二楼雅间里,一扇面临一楼大堂的窗半开着,常参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大堂。
眼看着天色都暗了,她不禁问:「常勒,你确实那人真会在这儿出现?」
「肯定的,我也是前几日碰巧听见侍郎家的张公子提及案发当日,他瞧见从雅间里窜出的人是他见过的,听说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姓程,而他极喜欢到天下楼听人说书,今日大堂有说书人,所以他今儿个定会来。」常勒的眼也直盯着大堂里,顺手再给她斟了茶水。
「你说的那位张公子在哪?不是说在底下候着,等那人一来就给你使眼色?」因为他们都不识得那位姓程的男人,自然需要张公子相助,可等了老半天,压根没瞧见常勒说的张公子。
父亲的案子一连查了数天却一点眉目都没有,二皇子说当晚他尚未赴约,父亲就遇害了,至于什么货品,二皇子一问三不知,甚至认为元宵夜被火焚透的陈震并不是他侍妾的兄长,毕竟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经二皇子这么一说,她也有些起疑,然而她没心思睬那桩案子,只想先找出杀害父亲的凶手,偏偏没有半点线索,就连父亲都未跟下属提及他已经知道那批货品放在哪里。
这点很古怪,不像父亲的行事作风,唯有一种可能能解释父亲的隐瞒,那就是那批货恐怕是见不得光且事关皇子争斗。
换言之,也许是铁砂、兵器之类的。
「他……欸,这不就来了,进门那个。」
常参回过神,微眯起眼望去。「他是张侍郎家的哪位公子?」姓张的侍郎唯有兵部侍郎,可据她所知,张侍郎只有两名公子,而底下这位张公子并非她所识得的那两位。
「他同我一样是庶出的,也莫怪大哥不识得。」常勒幽幽地道。
「是吗?」她倒不觉得庶出的有这般见不得光,朝中重臣大员的庶出公子,还不是常在各家宴席里走动。
「欸,大哥你看,他指着外头那个穿黑衣的男人。」
「在哪?」
「在那,正要进大堂的那个。」常勒直指过去,常参要阻止已不及,就见那位身穿黑衣的男人似乎察觉这头的动静,随即踏出天下楼。
常参暗叫不妙,立即从窗子跃下,追逐那名穿黑衣的男人。
男人脚程极快,专挑暗巷跑,一身黑衣几乎融进夜色里,常参不敢松懈,紧盯男人的背影一路狂奔,直到他跳过一幢宅子围墙,她也毫不犹豫地跳了过去,然而男人的身影很快地消逝在宅子的园林造景里。
常参不放弃地找过一遍,依旧没发现黑衣人的行踪,待静下心后,蓦然发现这宅子的园林造景眼熟得很。
抬眼一瞧,小花瓣被夜风刮落,她缓缓看向四周,惊觉这里根本就是首辅府……这附近的官邸何其多,怎么偏巧就进了首辅府?
巧合吗?忖着,她看向西边,那里是赫商辰的院落,她再熟悉不过,而这里……
「常参?」
熟悉的嗓音传来,她吓得回过身,见是赫岁星,不禁有些莞尔。她忘了他们兄弟俩的声音极为相似,只是赫岁星太懒得说话,她也不过听过一回而已。
「常参唐突,见过赫学士。」她忙向他作揖。
「找商辰,往那头。」赫岁星言简意赅,往西边一指。
「抱歉,我不是找商辰。」
赫岁星面露疑惑,像是在问他,既不是找商辰,又为何出现在此。
「呃,方才我追一个黑衣人,追到这儿却怎么也找不着人,停下脚步才发现是首辅府。」她不想隐瞒,省得引发无端猜想。
赫岁星浓眉微扬,像在细忖什么,身后走来一人,道:「什么黑衣人?」
常参一见来者,神色戒备了起来。「二皇子为何在此?」
璩策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地道:「怎么?难不成又将本皇子当作犯人不成?」
「卑职并无此意。」话是这么说,但常参确实是怀疑了。
她一路追着黑衣人到这里,黑衣人不见了,二皇子却出现了,要说二皇子和那位黑衣人无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大爷,不好了,有衙役闯进咱们府里,说是要缉拿凶嫌!」
常参回头望去,就见赫家总管正奔走疾呼而来。
「谁敢?」赫岁星沉问着。
一句谁敢,让常参心里打了个激灵。
是啊,谁敢带着衙役闯进首辅府?没有十分的证据,谁敢这般荒唐?况且会知道她缉拿凶嫌的人只有……
「来人!将常参押下!」
熟悉的嗓音响起,她缓缓抬眼,看着常勒带着数十个她眼生的府衙衙役围了过来。
她该混乱,却异常清醒,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向来维护有加的庶弟,再听他喊道——
「常参与二皇子、赫岁星共谋叛逆,常参欺君弑父,将他押下!」
常参突地笑了,终于明白,原来真相可以这么伤人。
在衙役靠近她时,她毫不犹豫抽出腰间佩剑,然而却不是往前杀出重围,而是回头看着赫岁星,用无声唇语道——失礼了。
蓦地,剑势凌厉地直朝赫岁星颈间而去,血瞬间喷涌而出,让在场众人莫不傻了眼。
下一刻,常参点地跃起,窜上楼台再跳至树上,转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常勒这才回过神,喊道:「快追!不能让他跑了!」
「可是,这两位……」带头的一名衙役低声问着,「大皇子的意思是——」
「将二皇子押回去!」
「你是什么东西,敢押本皇子!」璩策怒道,唧筒声响起,数道黑影瞬间落在他的周围。
他压根没将常勒看在眼里,只关注赫岁星的伤势,却发现他的伤势压根不重,不过是血量多了些,看起来吓人。
这是……赫岁星摸了摸喉头,心里忍不住夸赞了常参一番,这等绝技,真是少一分没效果,添一分就要他的命,真亏他能拿捏得如此恰如其分。
「兄长,发生什么事了?」
赫岁星抬眼望去,见赫商辰疾步而来,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赫商辰走向他,侧眼看向常勒,不着痕迹地扫过府衙衙役,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敢问阁下是府衙那一个班号,手上可有拘票,凭什么直闯首辅府拿人?」
没等那名假衙役编出谎,他又问向常勒。「你并无官职在身,凭什么府衙衙役得听令于你?」
「在下常勒,刚查得家兄弑父和与二皇子共谋叛逆证据,便向府衙借调衙役,在下只是大义灭亲。」常勒大言不惭地道。
「荒唐。」赫商辰冷声斥道:「案发当时,常参与我一道,何来弑父谋逆一事?」
「坊间流传赫大人与家兄感情甚笃,此刻替他说话作证,倒也不让人意外,只是让人不禁联想赫家是否也与谋逆有关?」
「放肆!」璩策怒不可遏地斥道:「你没瞧见常参伤了赫学士?胆敢再胡言乱语,本皇子就先将你拿下,到父皇面前论清白!」
常勒心知要凭这事牵扯赫家恐已太晚,不禁怨起常参反应太快,坏了他的好事,害他办不好差事,但无妨,至少可以拿下一个。
「在下手中握有证据,若是二皇子想到皇上面前说明白,在下随时奉陪,但在下得先追缉逃犯常参,告辞。」话落,作揖后便带着人离开。
赫商辰看着兄长的伤势,眉头微皱了下,与兄长对视了眼,不禁叹了口气,抓了佩剑便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