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微靠近赫商辰,压低声音问:「商辰,你方才说有什么异状?」她把酒杯往桌面一搁,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喝这杯酒,尽管不认为酒有问题,但毕竟在执勤中,岂能饮酒。
「细碎的脚步声,像是野兽的奔跑声。」
常参扬起眉头,心想他的耳力好到能听见野兽的奔跑声?「不可能,明日要围猎,一些比较大型的猎物会先被驱赶,别说行宫,就连猎区里都不会有。」
赫商辰没再辩驳,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皇上右手边的三名皇子。
就在常参要劝他别喝宴上的酒时,外头传来凄厉的哀嚎声,她朝殿口望去,外头的禁卫已经飞快冲进殿内,单膝跪下的瞬间,连话都没说,就有一头野兽从殿外窜进,一把咬住了禁卫的肩头。
殿里本是笑语晏晏,刹那间鸦雀无声。
「护驾!」常参喊出口的瞬间,已经拔出腰间佩剑,身形迅如疾雷地冲到皇上面前,一剑斩杀随后又窜进殿内的野兽。
鲜血喷洒一地,静默的大殿内瞬间惊叫声四起,百官逃窜,烛火酒菜翻倒,殿内光影闪动着,勾勒着不断窜进殿内的野兽身影。
常参持剑守在皇上面前,等着外头的禁卫里应外合,伴驾的袁昭仪早已经吓昏过去,三名皇子也在第一时间抢着护在皇上面前。
常参直盯着殿门口一道道不断窜进的影子,赫商辰也在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禁卫呢?怎么可能有野兽闯进行宫,而且看起来像是狼……群居的狼行动都是一大群一起,一般不可能闯进聚集又有火光的人群里。
到底是饿疯了还是怎地?偏偏不是朝底下的百官而去,倒是直朝皇上这头而来。
几乎没有太多时间让她思考,回头盯着桌面上的菜肴,随即拿了盘生马肉朝前抛去,果真让逼进皇上御座的狼转向朝生马肉奔去。
见状,她干脆将桌上所有的生马肉都丢过去,余光却瞥见有狼正朝自己扑来,她要防备已不及,下一刻,狼在她面前被斩成两半,她侧眼望去,是面无表情的赫商辰。
她惊魂未定,他则来到她面前,一如往常的淡定沉着。
「你护着皇上。」
而后,便以保护之姿挡在她面前,霎时,她的心颤跳了起来。
一身雨洗过的天青色,那般端正如松的身姿立在她的面前,彷佛可以为她挡下所有苦难,教她有一瞬间的闪神。
狼群的数量远超乎想像,但是全都没能来到御座前,不多时,姗姗来迟的外围禁卫入内将狼群全灭了,才结束为时不长的惊魂时刻。
皇上脸色铁青,紧抿着唇,瞪着底下的狼群屍体,听着周倾告罪,他气得当场将矮几给掀了!「常参,给朕彻查,为何有如此多的狼群闯进行宫大殿!」
「常参遵旨!」
常参领旨后让手下的人去找,其中包括猎圈里头负责驱赶大型野兽的行宫守卫和轮值守殿的禁卫。
一回头看着满地的狼屍,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她正要让人将狼屍和血腥清理一番,却突地瞧见一个不寻常的状况。
「怎了?」赫商辰走近她问着。
常参指着其中一只并无伤势却已死的狼,蹲下身翻看着,低声道:「这头狼确实没有中剑,可是却死了,嘴角似乎还有泡沫,你不觉得有些古怪?」
赫商辰随即意会。「毒?有人喂毒,抑或是……」说着,目光落在地上残留的生马肉。
她轻点着头,持剑剖开狼的肚子,鲜血溅上她绝美的脸庞,双眼眨也不眨地划开脏器,一一查看后和赫商辰交换个目光,彼此心中的答案是一致的,一连再剖开几只狼,状况也是一样的。
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常参单膝跪在殿上,道:「皇上,这几只狼的肚子里是空的,分明是被饿了许久……这是一桩预谋,皇上。」
「仔细道来。」皇上冷沉着脸道。
「卑职发现这些狼的肚子里是空的,卑职斗胆猜测有人故意豢养狼群却又不喂食物,狼群一旦得到自由,第一步自然是觅食,而殿内带着血味的生马肉,便是引领它们前来的主因。」
袁昭仪喜食生马肉,皇上会跟着尝一点,所以当生马肉端进殿内时,饥饿的狼便循着血味而来。
这也意味着,设陷阱的人极清楚袁昭仪的吃食习惯,若非宫中的人又怎会知道?她之所以知道还是听皇上说的呢。
皇上听完,脸色忽青忽白,怒道:「还有无其他?」
暗吸了口气,常参垂着脸,一字一句地道:「回皇上的话,卑职认为生马肉里有毒,还请皇上明察。」
此话一出,皇上的脸色越发铁青难看。
常参不用抬眼就能想像皇上的脸色有多可怕,她本想再告诉皇上,她认为今晚的事应该是两拨人所为,但对皇上而言,不管是一拨人还是两拨人,似乎意义也不大了。
简而言之,有人要皇上的命,而太平盛世想要皇上的命是为何?相信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在场三个皇子都脱不了关系。
三名皇子脸色各异,但却同样苍白。
确实如常参猜想,皇上想的便是如此,他的目光掠过身旁三个儿子,硬是压下了滔天怒火,喊道:「明日摆驾回宫。」
话落,让人搀着已经吓昏的袁昭仪一道回寝殿。
皇上离去后,四处逃窜、丑态百出的官员们也跟着回自己的营帐,常参看了眼,让宫人赶紧清理大殿,便和赫商辰往外走。
「皇上是不打算追查了。」赫商辰淡道。
常参轻点着头,看了眼四周才道:「毕竟事关天家颜面。」当儿子的想杀老子,而且还是明晃晃地摆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事传出去能听吗?
再者一旦追查,真查出是哪个皇子所为,要皇上如何面对?
这里头掺杂太多问题,皇上就算想动手清理,也得顾及前廷的官员。
唉,她只能说后宫动态多少还是会影响朝臣,毕竟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的嫔妃,家里都是显赫的,皇上顾忌百官平衡,有些事不能忍,也得忍。
「就算查得出凶手,怕也无济于事。」
常参真的不能再同意他更多了。「就是这样,说到底还是天家脸面要紧。」
好比说,周倾是二皇子一派的人,这一次负责膳食的人是大皇子推荐的,至于原本就守在行宫里的卫兵是谁的人,真要查还是查得出来的,可是皇上却不打算查了。
想想,她也挺替皇上感到悲凉的。
皇上还是壮年,底下的皇子们就开始蠢蠢欲动,要皇上情何以堪?
「但如果是那种设套的阴谋呢?经此一事,肯定在皇上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赫商辰道出他的看法。
常参愣了下,抬眼问:「你觉得有可能不是哪个皇子干的?」
「不无可能。」
常参轻呀了声,拉长了尾音,才道:「是啊,也是。」她怎么就没想到会有第三方企图让天家父子产生嫌隙?谁会干这种事?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见同样的答案。
「可是他离开国子监后就一直被软禁在京城的宁王府,我让人盯着,并未瞧见有任何人暗自出入。」
盯着宁王世子一直是她的任务,没一天歇下,就不知道皇上为何防他至此。毕竟宁王也被软禁在封地里,宁王世子在京城里又没有亲信,能翻出什么风浪?
「你非他,无法懂他。」
常参沉吟了下,算是认同赫商辰的说法,毕竟宁王世子是一直被打压的那一方,会有怒火怨气都再正常不过,他表现得太平淡反倒不自然。
如此一来,动机明确,如果真是他所为,恐怕他的手已经深入朝堂,只是凭他一个落魄的王爷世子,又有谁肯与他卖命?也许该拨个空查一查当年支持宁王造反、如今躲在暗处的朝臣了。
「谨慎便好,无须深入。」
常参不由笑睇他。「放心吧,我有分寸。」这人真的太洞悉人心,彷佛她在想什么永远都逃不过他的眼,往后在他面前,她得多长点心眼才成。
翌日,皇上压根没有打猎的心情,皇辇回朝后,皇上下旨将三名皇子都禁了足,猎场发生的事则悄悄在朝堂里流传开,朝臣自然明白皇子们为何被禁了足。
然而谁也不敢在这当头揣度圣意,一个个缩起头来当个纯臣,就怕避不了嫌,徒惹事端。
直到年底,第一场初雪降下时,皇上心情总算好转了,解了三名皇子的禁足,大伙才吁了口气,该采买的采买,想办宴的办宴,到处都是繁荣景象。
就连向来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也趁着年底前办了场宴,广邀世家子弟和年轻官员,而且全都是未婚的,个中原由真是不消多说。
「商辰。」一进园子,常参很自然而然地朝赫商辰走去。
赫商辰向来都很好找,因为在人群里他会独占一方,浑身冰冷气息让人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