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绝非养闺女(2)
傅松凛心头陡凛,凤目微眯,略小心问道:“涂先生与她说过话?”
涂老儿酒醉般轻晃上身,嘴皮子掀动,嗓声依旧慢幽幽——
“咱醉倒在街边,还吐了一地,女娃儿怕咱被大雪给埋了、冻死在街边,硬是把小老儿拖上马车,一路还连哄带骗,呵呵呵……还一送送到品艺香茶馆,吩咐掌柜的让咱在三楼雅轩呼呼大睡。”回想那一日的事似乎令人感到欣然,消瘦脸上的棱角柔化许多。
“她还……做了什么?”傅松凛问。
涂老儿耸耸肩。“唔……那一日她就在茶馆的三楼雅轩看账本,又与老掌柜和几位刚进京的管事们谈话,咱就卧在火盆子边,她与手下人谈事,谈着谈着总时不时伸指往咱鼻子底下探,嘿嘿嘿……”干干的笑声竟有些腼腆。“是担心小老儿睡到没气儿了吧?”
想像那般场景,傅松凛不禁也扬起嘴角。
涂老儿接着道:“后来女娃儿要赶回毅王府,没能等小老儿清醒,还特意嘱咐茶馆老掌柜,说啊是她主动把咱带进茶馆的,等咱醒来要茶给茶、要食给食,可不能收资……嘿嘿,那女娃子一走,小老儿自然就清醒过来,在茶馆里开吃又开喝,多美呀。”
瞧瞧,这样免钱的一顿照料和吃喝,就能把脾气古怪却身负奇才的小老头儿拐走——傅松凛扪心自问想了想,自家那女娃儿确实有这般本事。
是说,“自家那女娃儿”这一词,想着就觉心头发软,嘴角禁不住上翘。
彷佛察觉到他的想法,涂老儿半垂的眼皮突然一掀,在幽暗中直勾勾打量人。
“涂先生心中有话?”傅松凛被他此时忽现的古怪神情弄得一头雾水。
涂老儿一手捻着山羊胡子,露出怪笑。
“女娃儿一十二岁进到毅王府,王爷当年二十有四,恰是人家的两倍岁数,王爷这是‘养闺女’养到瞧上眼,肥水不落外人田,想想当真其心可议啊其心可议。”
其实涂老儿想说的是“其心可诛”吧!
傅松凛耳根蓦地发烫,狠狠发烫。
这世上没谁敢当面这般调侃他,就眼前这个涂老儿敢为之。
轻咳两声清清喉咙,他勉强稳住。“她也就外貌瞧着面嫩了些、孩子气了些,其实也……也不小了。再有那个‘养闺女’什么的,绝对没有的事,本王从未拿她当闺女看待……都从未成亲,养哪门子闺女?”
对他的自辩,涂老儿半点反应皆无,仍瞬也不瞬望着他,歪着头像在评估什么,忽地他头一甩,下结论——
“总之王爷想配那女娃儿,有那么点儿老。”
……老?
谁、谁老?他吗?
傅松凛额角抽了抽,眼角也随之乱抽,满嘴不是滋味。
“本王送涂先生回去。”话到此为止,再说下去,他怕会听到太多不欲承认的大实话,徒惹伤心。
“别!咱自个儿有脚,自个儿走。”涂老儿没跟他客气,揣着暖手小炉没打算还回去,一撩厚帘子闪将出去,眨眼间已出暗巷。
反观这一边,被遗留在马车厢内的高大男子罚坐般动也不动。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般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抬手摸摸自个儿的脸皮,低声喃喃,“唔……配起来会很老吗?应该……不至于吧?”
不确定的语气,显示出藏在他内心的焦虑。
***
马车一路回到毅王府,门口上的一双灯笼火已点起,亮起迎人归家的点点暖意。
傅松凛踏进定静院主屋时,就见他的贴身女使正带着两名婢子收拾着刚熨妥的干净衣物,三名姑娘家有说有笑,不知说到什么趣事,三人笑作一团,此际听见他进屋的脚步声,笑音骤止,三人纷纷起身作礼。
“……爷回来了。”霍婉清不由得心跳加快。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自从两人感情明朗、彼此认定之后,这些天每每见到他,心里头就像来了一群小鹿横冲乱撞,心音直逼耳鼓,重重跳动。
“嗯。”傅松凛状若随意般低应了声,随即掠过她们走进内寝间。
霍婉清立时跟进去伺候,一旁的春草和菱香则自发地把熨烫用的器具收起,将理好的衣物放进箱笼。
进到内寝间,见主子爷转进角落那扇大折屏后,以为他要更衣,霍婉清很有自觉地快步跟过去,岂知才一脚踏进折屏后头,双眸尚未定睛人就被扯了过去,压在墙上就是一顿狠亲。
第十一章 原来吃醋了(1)
帝京近日最火热的话题仍绕着顺泰馆蔺家的那一对爷——
蔺慕泽与蔺容熙。
都说蔺容熙其实是被霍家堡退婚,人家是碍着双方长辈当年的一点情谊,加上对蔺家老太爷的敬重,这才同意将退婚的理由抹了去,变成双方和平解除婚约。
但藏着、掖着的秘密到底还是被抽丝剥茧般挖出来,并且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得帝京百姓人人皆知,蔺纯年原是想扶持两个小辈入太医院,但如今蔺家两位公子是没法在帝京立足了,一出门就遭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两人若同时在一块儿,情况更加严峻。
到得最后,蔺家这一对爷分别被自家老太爷遣走,一个遣去北边的集货药栈待着,一个则遣回繁县老窝闭门自省。
蔺老太爷果然姜是老的辣,果断地将两个孙子遣出帝京后,竟火速地替长房嫡孙蔺容熙定下一门亲事,这可又惊着爱看戏的帝京百姓们。
没想到在这当口,竟有人家愿与顺泰馆蔺家结亲,待探听到是哪一户人家,众人除了吃惊还是吃惊,以为是小门小户的寻常姑娘,未料对方可是大将军府的嫡长小姐,孟老将军的嫡亲孙女。
“也不知这位孟家小姐吃错啥药,满帝京能嫁的人多了去,偏要蔺家公子。”
“他大将军府就这么一个嫡小姐,家里长辈拗不过自家小辈啊,都说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谁也阻不了,不点头都不成。”
接着又有人提出看法——
“那蔺家两位爷的事仅是传闻,传来传去,也没谁亲眼目睹过,孟家小姐那是将门虎女,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她肯结这门亲,就定能把蔺家上下整得顺顺溜溜,还怕有谁来抢她相中的夫君吗?”
“这话说得对啊!蔺家那两位爷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也好,没有也成,反正有孟家小姐坐镇,有大将军府当靠山,再弯都能扳直。”
百姓们茶余饭后聊谈之事,霍婉清自然有所耳闻。
虽知晓孟家小姐欲与蔺家结亲的决心,然此事敲定后,仍令她心中唏嘘,不由得想,蔺容熙此生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以孟紫茵对他的执拗,绝不可能任由他再与蔺慕泽暗通款曲,然,再以蔺慕泽对蔺容熙的执着,往后蔺家关起门来还不知要怎么闹。
看着蔺家这一对爷被生生拆散,霍婉清说不出内心是何滋味,只盼从此再无交集,好自为之。
蔺家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再几日便要过年,霍婉清忙里忙外忙得像颗陀螺般不停打转,得照顾爷的起居,得管着定静院诸事,时不时也得帮崔总管以及账房管事的忙,还得空出时候上品艺香茶馆听京中大小管事们的汇报。
在如此忙碌之际,像在嫌她还不够忙似的,朝廷一道圣旨颁了下来。
负责颁发圣旨的内侍大步踏进毅王府,这半点不希奇,毅王府接圣旨那是家常便饭,奇的是毅王傅松凛人明明就在宫中,下朝后又被皇上留住,一道圣旨却颁进王府里,试问,皇上是要谁接旨?
当霍婉清被崔总管拉着跑,赶去前头接旨时,她聪明的脑袋瓜根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发生何事就被推到最前头,领着毅王府的人在前院跪了一地,莫名其妙接旨。但还有更莫名其妙的,这道旨意当真是定荣帝给她的!
负责前来宣旨的内侍大人先是按着圣意将她好好赞美了一番,说她贤良淑德、蕙质蔺心,又说她胆识过人、忠贞有谋,然后她就被皇上封了一个“清芳县主”的头衔。
再然后,直接就把她这个刚出炉还热腾腾的“清芳县主”,直接指婚给毅王傅松凛。
霍婉清不记得自个儿是如何接过那道圣旨,好像是被那位宣旨内侍给扶起的,一切多亏崔总管掌事,才没失了与宫人们对应的礼数。
等她回过神来,宣旨内侍早被恭恭敬敬地送出门,王府里的人围着她又惊又喜、又乐又笑的,几个老仆和老嬷嬷还冲着她哭了——
“王爷都快三十,早该有妻有子,如今终于晓得要成亲,老天爷当真开眼了呀!”
“清儿姑娘年纪轻,腰身圆圆臀儿也圆圆,瞧着就是个好生养的,往后帮咱们毅王府开枝散叶,要多生几个娃儿才好啊。”
“咱们王府要办喜事,大大的喜事,比大过年还要开心啊,呜呜呜……老王爷和老王妃若地下有知,一定也会欢喜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