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婉清顿时泪如泉涌,呜呜轻泣险些酿成大哭,她边哭边断断续续道——
“我去寻爷了……我去了呀呜呜呜……爷上战场受了伤,打赢了仗却受重伤,清儿想亲眼看看爷,想确认爷一切是否安好,我回毅王府寻你了呀,但是爷……爷不肯见我,还让门房老爹把我挡在王府大门外……我很难过很难过,真的……快要死掉一般,很难过啊……”傅松凛闻言怔愣,将她推开一小段距离。
那张被泪水濡湿的迷蒙脸蛋瞧着十分可怜,红红的眸底,两丸瞳仁儿彷佛畏疼般瑟缩,她陷进上一世遗留的痛楚里,真的难过到快要死掉似。
“我不懂……为什么爷不肯见我?我二十岁出毅王府,回辽东霍家堡备嫁……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爷……呜呜呜,爷不肯见我,连受伤都不肯让我看一眼,我不懂……我不懂……”
她不懂。他,却是在这一刻如遭雷击般心领神会了。
将来的某一天,他将不愿再见她的面——这样的事,他从未想过,因那绝对不可能发生,他不可能放任她不理,不可能不牵挂她,他一辈子是她的爷。
而他是她的爷,却是一切症结的所在。
他以为与她之间存在的就仅是“爷与小女使”这般关系,竟不知原来她已深深走进他心中,在他心底开出一朵情花。
他不再见她,不是不愿,是不敢去直面彻底失去她的那一份懊悔。
上一世的他很可能是在由着她出府嫁人后,才渐渐明白自己待她的情感究竟为何。
这一世的她重生归来,阴错阳差为他拨开这一层迷雾,若非如此,怕是他此际依然看不清自身,厘不清内心因何渴求。
面前这一张哭着的脸是如此脆弱迷惘,他单掌捧着那湿淋淋的小脸,心头像也被她的泪浇淋得滚烫疼痛。
原来他很喜欢、很喜欢她。
即使她来到他身边时,自己的年岁整整大她一倍,他却仍在不知不觉间滋生情意,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对她倾心动情。
在他意会过来时,逸出叹息之际,唇已含住她的小嘴。
她颊面上的泪也沾上他的脸,温烫烫的,让他头一次品尝到那般滋味——苦苦的甜中有着甜甜的苦,既苦涩亦甜蜜,竟是无比销魂动魄。
霍婉清一时间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只知爷朝她垂首,好看的脸近近贴了来,然后……贴得实在太近啊太近!
她沾泪的羽睫颤动,也不知道要闭起,两丸眸珠颤得更厉害,她嚅着唇想问出疑惑,才惊觉过来爷之所以贴得太近,是拿自个儿的唇压在她的唇瓣上,他正在亲着她。
下一瞬,她人被放倒在广榻上,柔软身子被困在一具精实身躯底下。
……
第九章 心底开情花(2)
年关将近,许是年味儿越发浓厚,心绪跟着飘了,百姓们越管不住自个儿的嘴皮子,有些不大不小的碎嘴事儿不仅在茶摊饭馆里传开,也从帝京里的高门大户中传将出来。
百姓们就爱听这样的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当成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谈资那也好得很,总归开心就好。
其中颇值得一提的,要数那日发生在东大街品艺香茶馆的怪事。
听说太医院大医正蔺纯年蔺大国手家里的两房孙少爷,不知怎地在茶馆里惹恼了毅王傅松凛,其中一个竟遭毅王爷开揍,当日还双双被带走拘禁。
话说回来,毅王那是什么人物?少时便入行伍,十五岁更随父帅老毅王爷征战沙场,如今虽贵为王爷,又是一等辅国大臣,寻常时亦亲身参与京畿军防布局以及练兵练阵之务,一身武艺可没落下。
如今毅王在茶馆里开揍,那绝绝对对是手下留情了,要不,蔺家那个挨揍的爷不可能还能活命。
而蔺家那边,自家的两位爷遭毅王动私法拘禁起来,顺泰馆也不是吃素的,连夜打探引起冲突的原由,无奈所获不多。
翌日一早,蔺家老爷子蔺纯年正准备亲自登一登毅王府大门讨个说法兼讨人,毅王傅松凛倒抢快一步来访,且还把蔺慕泽、蔺容熙两个一并送回。
傅松凛被迎入蔺家在帝京的宅第,老爷子蔺纯年亲自坐镇。
据闻两位“大人”交谈几句后,蔺老爷子突然屏退左右,还将毅王领进他自身的书阁重地,连茶也不让底下人送进。
“前后就半个时辰左右,那一日咱负责洒扫长廊,躲在廊柱后恰巧觑见毅王爷离开书阁,脸上倒挺从容,他可是揍了咱们蔺家的爷,咱以为老太爷会硬气地跟他理论一番,没想到毅王爷瞧着好好的,咱们老太爷却不太妙,他就跟在毅王爷身后出来,那脸色啊……啧啧,当真面如土色。”
毅王蓦然造访的这一日,在傅松凛谈完事离去后,蔺家在帝京府邸的大小管事和仆婢们很敏锐地察觉到府里氛围一变,大伙儿全都夹紧尾巴,该干什么干什么,连大气都不敢在主子面前多喘。
只是憋久了也难受,有话就揣到私下来互通有无、彼此提点。
“那晚,长房大爷和二房大爷都被老太爷叫进书阁了,两位大爷后来踏出书阁也是面如土色,尤其二房大爷才被毅王爷揍过,一张脸磕得青青紫紫,听说门牙都磕断,那晚又见他那如丧考妣的神色,咱们各自都小心些,别被爷盯上。”
“瞧这态势,老爷子没跟毅王爷对上,反倒把两位大爷叫去责骂,定是毅王爷手里逮住什么把柄,老爷子才没敢吭声。”
“长房大爷那晚都哭了,还好应是吓着罢了,咱瞧老太爷没动什么家法。”
“总之,大伙儿招子放亮些,爷的事,咱们看着听着不必管。”
避开主子私下互通有无的蔺府下人们纷纷称是。
尔后又过几日,正以为毅王府与顺泰馆两边已然无事之际,蔺家长房大爷蔺容熙竟传出将解除婚约一事,此事还是由蔺家大家长蔺纯年亲自出面,足可瞧出对此事有多郑重,然而这不免又要跟毅王府扯在一块儿。
是说,蔺家一个小辈欲解除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为何又牵扯上毅王府?
帝京百姓形形色色,高手藏在民间,就有几个如“江湖百晓生”那般本事的人物存在,各大饭馆、酒楼、茶馆最欢迎这样的客官,一聊起话来常能聚来一堆人,无形中起了大作用,总能帮忙店家招揽客人、增添生意。
眼前正是如此场景——
“阁下瞧着是外地来的吧?要不就是在帝京里混得还不够久!欸,怎么能连这点事都不知晓呢?”摇摇头,嗑瓜子,熟练地吐掉瓜子壳——
“你道这座品艺香茶馆的东家是谁?不知道啊?嘿,小老儿来点化点化你吧,这茶馆可是辽东霍家堡的小产业,归霍家堡大小姐管着呢。”嗑瓜子,再吐壳儿,面前的瓜子壳已堆得像座小山。
有着张褐色瘦脸的老翁用小指头撩撩稀疏灰眉,笑笑又问:“那阁下可知,辽东霍家堡的大小姐是哪位?啥?连这也不知?”恨铁不成钢般摇头再摇头,叹气解答。“不就是打小便与蔺家长房公子订亲的那一位千金小姐嘛。”举杯饮茶,茶汤咕噜咕噜落喉,他咂了咂嘴接着道——
“然后你得知道,咱们的这位霍家大小姐在还是小小姑娘时,人就离开辽东,起因是为了报恩,所以她不当被丫鬟婆子伺候的大小姐,反倒进了大恩人的府里,给人家当小女使使唤,你道,那个对她霍家堡有大恩的……是帝京里的哪一户人家呀?”
老翁的话中其实给了提示,表示那霍家的大恩人是帝京人士。
此刻被问到话的茶馆客人捧着茶,眼珠子溜了溜,下意识答道:“……毅王府?大恩人是……毅王爷?”
品艺香茶馆的一楼大堂上就围着这么一群茶客,也不知大伙儿是怎么聊起,总之越聊人越多,先是被老翁引了来,再你一言、我一句此起彼落说个尽兴,而茶客与听众一多,要茶、要果子糕点的人便也增多。
那个被老翁说是“在帝京里混得还不够久”的茶客在讷讷道出答案后,在场几个亦知晓这些事的百姓们很大方地对他翘起大拇指,像在赞他孺子可教也,稍稍一个点化就能跟上。
“小子不错嘛,猜得好,那位大恩人正是毅王爷无误!”一开始就担起解说任务的老翁不禁拊掌大笑,被众人围在央心总能令他说得起劲儿,瓜子嗑得分外响亮。
喝了几口茶,老翁拾回话题又道:“是说啊,霍家大小姐的血亲就仅亲弟弟一人,她双亲都不在了,唯一的亲弟又远在辽东,帝京里有什么事,那也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她这是给毅王爷当女使才远离家园,如今蔺、霍两家闹退婚,毅王爷算是她的主子爷,这事毅王府自然是要出面。”
一名茶馆伙计往隔壁桌送上几色茶果,突然调头往老翁这边清朗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