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到我的头上来了?」
「有一点点吧。」
「你错了。」
「为什么?」
「奈月才不会为这点小事不管你。」
「我可是明明白白地给甩了。」
「别胡绉了,你想赢得我的同情吧?」
「这一招对你奏效吗?」
「说的也是。如果她不管你,就肯定是另有别情。你一定是干了些甚么事了。」
「干了些其么事?」
「教她鄙视你的事情。奈月在这方面一向都很执着。」
我默不做声。给甩掉又好,嫌弃都好,都没有给人家瞧不起那么心痛到底。
「你说的没错。」
我乾脆承认,小夜子别过头来看着我。
「我原本以为自己还算是个过得去的男人,可是,到底也只是个小心眼,只管逃避的笨蛋。那个家伙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方向。在他跟前,自信心摇摇欲坠,我就只管揪来不相干的人伴着自己。碰上失败,生怕在众目睽睽下挨骂,乘火车上班就想吐。你还记得大学举行嘉年华会的时候,学会会室起了一场小火灾吗?我当时并不在场,却是为了担下部长之名,在学长跟前俯首认错,扬言要负上全部责任,甚至准备退学。那个时候,我可多有男子气概,自己都觉得了不起呀!只不过三年罢了,一个人竟然可以沦落至此。」
小夜子不做声。杯子里的冰块溶化了,香烟在射灯下袅绕。
「净是熬了三年,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小夜子嗫嚅说着。
「是吗?原来我还算勉强可以哩。」
我轻轻笑了_下,把空杯子推到调酒师跟前。
「要一样的。」
「别喝了。」
小夜子制止我。
「你干甚么?」
她盯着我说:
「来不及跟我上床了。」
我瞄看她。
小夜子一丝不挂,身体发出一种蓝蓝白白的光晕。滑溜溜的触感在手心扩散,我有些紧张,轻咬她的乳头。她却一动也不动。
勾起一点旧事。小夜子在床上就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教我不知道多少遍自信心尽失。
脑海里掠过一丝内疚。大慨是觉得背叛了奈月吧?既然来到这里,再说都是多余。
我一边抚摸她一边换姿势。她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迎向我,技巧娴熟,让我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不过,还是抓住了她的膝盖,然後朝那一个构造不明、温润紧绷的地方进发。
可是,我的身心没法一致。她惹起我的欲念,我的身体却如老头儿。焦急拼命却是有心无力。
「这家酒店没有Perrier呢!」
小夜子看着冰箱。灯光让她的影子放大了映在墙壁上。这个黑影看来像是甚么怪物似的。小夜子已经穿好衣服了。
「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家。」
「呀呀……」
我窝在床上回答。
「这个时候,我可不知道要说甚么。」
「算了,安慰反而教我难受。」
「再见。」
小夜子离开。我裸着身子赖在床上,觉得自己好像那些给丢在货仓里的人体模型似的。
走出时钟酒店,都已经过了两点钟。我只好拦计程车回家,途中却又改变主意,在新宿下车。
新宿倒是充满另类能量,我懂那些家伙的心情,来到这里,就觉得踏实安心。这里可算是东京的「疗养院」
。在街上蹓躂的,都是那些惨白弱不禁风的家伙。
我先後跑到两家小酒馆喝酒,都是学生时代泡惯泡熟的。踏进去就冲来一种闹哄哄的气氛。我的嘴巴蹦出笑话连篇。人家受落,我也高兴。这个晚上,我口齿伶俐,想不到自己拥有这种逗人发笑的本领,也真要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已经没有地方落脚。钱都花光厂。我在新宿商业区前广场那个喷水池边坐下来。
黎明将至,人潮还是如鲫。广场俨如一个杂耍场。拨弄结他白弹自唱的家伙、烂醉如泥的家伙、抱得肉紧的男人跟男人、盘腿坐禅一动也不动的流浪汉、异国语言、吵架搭讪卖淫、互相牵绊平衡,就像来到未来世界一样。对了,跟那一出《2020》如出一辙。
抬头一看,给大厦框住了的一方夜空挂了一个月亮。它小得可怜,跟在E.T看过的差远了。定睛看了一会儿,月亮却变得歪歪斜斜,轮廓都模糊了。到底怎么了?
眼角渗出暖暖烘烘的东西。呀呀,我想,是哭了。
第五章
奈月 我欲见而他不在
协介的事让我耿耿於怀。
我们伤了他的心,没说半句就道别了。他是个感情内敛的人。那个时候,他若无其事还一脸笑意,我却知道这只是一种体贴。
我生时男的那口气还没有消。当然,这个也不是他想见到的结局,但事情弄至如斯田地!可不足一句「无心之失」就可以把甚么都一笔勾销的。
我老是挥不去时男在电话里说的一句「卖人情」。站在我的立场来看,难道小事忍让不发牢骚,就是给他卖人情?他竟然有这个想法?
我对於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的确容忍。尽管他不给我电话,约会迟到,我都觉得没有必要为这点小事唠叨嘀咕。我相信,他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心里还是有歉意的。
可是,当我听到他的话,才察觉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也只是无足轻重。
我闷闷恹恹躺在床上。平时跟他吵吵闹闹的,都是寻常,这一次却没有怒气腾腾,心里倒是凉了一截似的。我不由得要反问自己。
我喜欢时男吗?
我踌躇。虽不算是犹豫,就是找不着答案。
想得好累,就给协介打个电话好了。算是心里有个疙瘩,也想找个人聊一聊。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就是没有人接听。想他外出了,正想挂线,却是「咔嚓」一声,听到有人拿起电话。
「喂喂,协介,是我,奈月。」
「呀呀。」
协介的声音没精打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嗯,躺着睡了。」
「感冒?大热天染感冒就是体质虚弱,不要紧吧?」
「呀呀,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上一次,真的非常对不起。」
「上一次?」
「我怎么也想不到,时男会拽来其他朋友,到头来却让你受罪了。」
「甚么?你还在意呀?小事一桩罢了。时男都是为了我才呼朋引类。我让大家扫兴,才应该赔不是呀!」
我不由得叹气。
「你就是这个脾气,甚么都扛在自己身上。」
「别抬举我了。我懂时男的心情。」
「喂,协介。」
「晤?」
「我也想体谅他呀,可是,最近愈发不懂他了。他的想法、行为,还有我在他心里的位置诸如此类、我都搞不懂了。到底只是_厢情愿以为了解他?其实甚么都想不通。他也一点都摸不透我的心意……协介?」
「嗯。」
声调乏力。
「真的不要紧?你好像很辛苦似的。」
「不,不要紧,我可是在那种山区熬过三年的!一点感冒就撑不住,要让老天爷罚的!」
这个时候,房门打开,千穗探头探脑。
「姐姐,过来一下好吗?」
我用手掩着听筒扭过头来。
「怎么了?」
「妈妈,有点古怪。」
「古怪?」
「总之,你先下来看_看。」
我跟协介交代一下。
「对不起,不能够再讲了,妹妹唤我。」
「不要紧。」
「那么,电话联络。撑得苦了,别客气,尽管给我电话。」
「嗯,谢谢。」挂线后走出房间,看见在走廊等着的千穗满脸苦恼。
「姐姐。」
「妈妈怎么了?」
「那块拼布呀,就是扬言要拿去参加比赛的,还一股脑儿密密缝的,现在却给剪碎了。」
「为甚么?」
「不知道。」
我慌忙下楼去。
探头看一看客厅、妈妈佝偻的背影映入眼底。平时拿着缝针的手却换上一把大剪刀。那块差不多完成了一半的拼布,给她剪个稀巴烂。
「妈妈,你怎么了?」
我坐在她身旁。她不做声。
「剪成这个样子!明明费尽心思缝的,好可惜呀。」
我想夺过妈妈手里的拼布,她却「啪嚓啪嚓」一双手撕得狠狠的。我给吓唬了,只管盯着她。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妈妈还是继续手执剪刀,剪开那些漂亮的几何图案,直至毁得不成形?才肯罢休。地看着我跟千穗。
「爸爸,寄来离婚协议书。」
一阵沉默。
这么一天终於来临了。爸爸离家三年,我就知道这个日子早晚要来。
「可是,我绝对不会跟他分开!我才不要离婚!」
我别个睑去看千穗,怕她受不了要哭。
「千穗,上楼去。」
「不要!」
千穗的眼神冷冰冰的。
「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爸妈!我也想得到一个明白,爸妈到底怎么了!」
「我不会离婚的!」
妈妈语调坚决。
「不好吗?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乾脆离婚算了。爸爸离家是个事实,根本跟离婚没两样。只要有赡养费,就不用忧心生活了。」
听着千穗的话,妈妈的眉毛都拧起来了。
「不行,我绝对不离婚。明年你也要找工作了吧?要是单亲家庭妨碍你的前途那怎么办?婚姻大事也一样,我不想教你们感到自卑。除非你们都出嫁了,否则我一定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