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木箱并无上锁,阮婕妤栘动著脚步定到桌前。
「这里面是什么?」她若有所思地指著木箱,向阮筱裳问道。
「我不知道。」阮筱裳坦然地摇头,「他每夜都抱著它入睡,甚至对著它暗自饮泪,我也曾经想打开来看,但是看到这箱上的条子,我便放弃了这种想法。」
阮婕妤凑上前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阮筱裳,若你敢打开箱子,就莫怪我从今以後与你形同切肤之仇敌。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珍视?
「如果你想看,就打开看吧。」阮筱裳收拾著地上的酒壶碎片,「他只是不想让我看到罢了,我想……你看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怪罪你的。」
轻轻打开木箱,里面有一卷轴,用上好的绸缎极其讲究地包裹著,可见主人对它的重视。
再打开绸布,里面赫然是一幅画。
她极其小心地层开,倏地,无限酸楚与感动一并涌出,她的眼睛模糊了,被那该死的泪水模糊了,她使劲地抹著眼泪,无奈却越抹越多,最後变成不可收拾的失声痛哭。
画中,一轮皎洁的满月下,一名清秀书生站在一间小木屋仰观著,手中的扇子已被摺起,就这么直直地指向皎月。
书生的旁边站著一名清秀的紫衫女子,她温婉地笑望著青衣书生,握著书生的另一只手,脸上一派安然与幸福。
这画,是他们相识的第一夜,他所画的,而自己却是不知何时被他加在画中。
他真的没有骗她,他将画保存了下来,永远地保存了下来。
原来,那一晚心中有所悸动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原来,他那么珍视著她。
那透著宁静与夏风的晚上,再度重现在她眼前,那个时候,她就是这么笑的吗?
眼瞳渐渐清晰了起来,她的心房被幸福涨满了。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她轻吟著她亲手题的词,却发现题字下方多了三个字——素心卷。
这就是你给它取的名字吗?她想著,嘴边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你每一夜,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抱著它,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想念著我的?
在每一个寂寞的夜晚,你独自饮泪,是在伤痛於我对你的误解,伤痛於我对你的不信任吗?
天哪,我究竟把你逼到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你一直如此爱我,你对我的爱比我对你的深太多太多了。
但我仍是不知足,认为你爱我不够多,所以才会怀疑你。
我是那么自私,只想从你身上拿得香薷明珠,独占你一生一世,而你却对此一笑置之。
你给我的真的太多太多,但我却是如此的不知足,甚至还如此自以为是地伤害著你。
认识你,何其有幸。
但你敦我该如何拿这薄弱的爱来面对你?我是不是能给得起你所要的?不渝的爱情,全然的信任,终生的厮守。
思及此,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站在身後的阮筱裳看著这一切,亦跟著静静地垂泪。为了他们感人肺腑的深切爱恋、为了他们未来的幸福,也为了自己逝去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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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还没回来?」阮婕妤颇为担忧地问。
「他去找你,不到月明星稀,万家灯灭,他是不会回来的。」她浅浅一笑,却没有别的涵义。她是真的看开了吗?
「哦……」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画卷上。他们的未来,也会像画中一样吗?她很期待。
「把画收起来吧,我们还是到外面去等他回来。」阮筱裳打断她的沉思。
「为什么不在屋里等?」
「因为我要你看看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是怎么度过的。」她淡淡地说,口气却略带责备。
「他怎么了?」他一定很痛苦吧?
「不要问我。」她撇开头。「你自己看。」
阮婕妤略略思索,开始动手收拾画卷。「好了。」
「跟我来吧。」
阮筱裳把她带到木屋後面,这里能从窗口中看到殷胤翱房中的一切动静。
这些日子来,她就是这样守在这里,一直看著他的吗?阮婕妤望著她,若有所思。她也是爱他的吧?只不过自己比较幸运,能得到他的爱,而她……心里也是很苦的吧……
时间慢慢过去,山下灯光渐渐熄灭,直到整个世界彷佛被黑夜笼罩,她们才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
那是门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浅不一的飘浮步伐。
阮筱裳轻轻地把阮婕妤拉到窗口边,采头观察房内。
只见殷胤翱提著一壶酒,踉舱地走人房内。他没有把酒壶放在桌面上,而是极其粗鲁地把它扔在床榻上。
他坐在椅子上,凝望著床上的木箱,目光深情而温柔。
「婕妤,你怎么误会我了?」他宠溺地对木箱一笑,「真是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真的好笨,怎么也不听我解释?」
他打开木箱,拿出绸布中的画卷,轻缓地展开。
微笑地望著画卷,他像是对待情人般温柔地说:「你在哪里呢?我总是找不到你,你真不乖,躲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如果找到你,你就能天天这么对著我笑了。」他哑然失笑。「你看你,老是将所有事情藏在心里,你累不累呀?有什么我不能跟你一起分担呢?我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永生而放弃你呢?你真傻呀!」
轻抚了几下画中的女子,他收起画卷,再度走到床边。
「我还是睡不著……怎么办?我睡不著啊……」他轻喊著,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匡啷一声,空壶跌落在地,与众多酒壶一同寿终正寝。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阮婕妤两眼空洞,迷茫而痛楚。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温文尔雅,淡然出尘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才离开多久?他竞被折磨成这副颓废的模样。
她到底做了些什么?把他逼人了如此痛苦与悲伤的绝境中!
她蓦地起身,想冲进去好好安抚他。现在的他,著实令人心痛。
但是,阮筱裳却制止了她。
「不,你还要等,你要听听他在梦里说了些什么,你才知道你究竟伤他有多深!」阮筱裳压低声调怒吼著。
闻言,她乖乖地靠在窗边。
「婕妤。」他像是睡著,低声呢喃著。「我不要永无相见好不好?如果你真的要死,我也不要生了。」
沉默了一阵,他再度开口。
「永生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只要有你在就好……你太无情了,真的不再来见我了吗?你怎么……忍心?那幅画,我收著啊……你不足答应我要与我看一辈子的吗?还有爱,我也收著啊……等你回来。
阮筱裳说她会找你回来,是真的吗?我希望是真的……你说我残酷,残酷的却是你!我本无欲求永生……我本无欲求永生啊……回来……回来……回家啊……」
一声声梦呓撞击著阮婕妤的心。
她知道自己伤他真的太深,她怎能再伤他?
真正残酷的人是她,她竞如此折磨一个爱她王深的男人!
「去吧,现在你可以去了。」推了推阮婕妤,她催促道。
再也没有犹豫,她从窗里眺了进去,直直地奔往他的床边。
「胤翱……胤翱……」她轻声呼唤著,蜡黄的烛火把她的身影照得摇摇晃晃。
殴胤翱迷糊地睁开双眼。 「婕妤,你又跑到我的梦中了。」
「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看著我,这不是梦,胤翱……」她痛心於他的痴迷。
「不是梦……」殷胤翱有些愕然。 「不是梦吗?你真的是婕妤?」
「我是,我是!」她目中含泪,拼命点头。
「婕妤……」他痛苦而沙哑地低吼,随即紧紧地把她拥进怀里,力道大得恨不得把她捏成粉末。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不会再定了。」纵使被拥得快透不过气,但心中仍然是幸福的。
「永远不走了?」他把头深深埋人她的发丝中。
「永远不走了。」她承诺。
他落泪了,沾湿了她的头发。「不再永无相见?」
「不再永无相见。」这个她心爱的男人,为了她……落泪了。
「一切事情都一起面对,一生一世厮守,不离不弃?」他大声地吼叫著。
「不离不弃!」她也大声地承诺。
「好……」他轻叹一声,与她紧紧相拥。
月光依旧无私地照著每一个人,照著相濡以沫的一对恋人,也照著孤单而行的一抹身影。
从此以後,她就只有一个人了。阮筱裳望著茫然天际,有些悲哀地想。
再没有什么牵挂了,只愿他幸福的时候,会想起曾经爱过他的她,那就够了。
那个曾经用两条至爱也是至恨的生命换来的承诺,过几日就把它结束了吧。到时,就真正了无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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