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看见那个男的痛苦一点就担忧得要死。果然,不够残酷的女人做事总是不够俐落。
「你没有看到他的样子……」阮筱裳蹙起秀眉。
「我看到了,我都从水晶球里看到了。」萨噶达娃有些不耐烦。
「他向来是个爱整洁、淡然优雅的人。」她闭上眼,像是在回忆。「如今,屋子里满是酒瓶,他则整天满身酒气,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衣服好皱好皱,一阵酸臭的汗味夹杂著酒味,那股味道你就算隔著好远也能闻到。」她睁开眼,叹了口气。「他怎么忍心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变得像个疯子,所有温柔在他身上都不复存在,一心坚持要找到阮婕妤。」
她顿了顿,乾涩地苦笑著。
「他这么潦倒、这么痛苦,你才应该更快地去把他从阮婕妤那个泥淖里救出来。」萨噶达娃坚定地看著她,伪装出支持她的样子。「让他爱上你,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要再犹豫了。」
阮筱裳闻言,像是失了魂般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越来越迷糊了,他的痛苦让她越来越不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破坏他们,是因为自己觉得她不会给他幸福,但是现在,她却如此痛苦。
所以,她决定让他自己来决定这一切。
她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殷胤翱能幸福就好。
爱一个人爱到这样,算不算是可悲?还是说,只是自作孽罢了?看起来似乎是後者比较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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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阮筱裳破天荒地没有在窗外守候,而是走进屋中。
刚一开门,一阵酒气便迎面扑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殷胤翱迷糊的梦呓。
好呛!在里面的味道比外面闻起来呛太多了。她蹙著眉,一度几近窒息。
饶是如此,她还是走了进去。
这些日子,他都是这么过的,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受得了?
「你在说些什么?」她柔柔地道,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
怱地,他抓住她的手,使得阮筱裳的心莫名地漏了一拍。
「婕妤,是你吗?」他睁开蒙胧醉眼,幽幽地道:「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永无相见?」
「你清醒点,我不是阮婕妤。」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幽冷。
「不,你就是婕妤。」他傻傻地一笑,笑容里却含有太多的凄凉。
「我想你需要清醒一些。」她陡然抽开手,跑到外面提了一桶凉水进来。
哗啦一声,整桶水泼在身上,殷胤翱登时酒意全失。
他愕然地望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点,不要抓著我的手叫阮婕妤!」她的口气酸酸的。
「这不关你的事,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他不近人情地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迷恋婕妤?」她哀哀地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忘了她?非要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就喜欢,不行吗?」他冷淡地道。
「你喜欢,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跟婕妤在一起,你便不能得到永生了!」她气急败坏地喊道。
他蓦地抬头。「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事?」不寻常,一定是有什么事。
「知道我为什么要拆散你们吗?」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跟她在一起,你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人妖殊途。」她突然话峰一转。「即使你真的与她相爱,天庭也绝不会放过你们。於是,她跟萨噶达娃定了一个约定,她夺得你身上的香薷明珠,萨噶达娃就会把她变成人,那样的话,天庭就不会发现,也不会对你们做些什么。否则……」
「否则如何?」末待她说下去,殷胤翱急急问道。
「修为全失,变回一只狐狸。」她淡淡地道。
原来如此!
「你知道失去香薷明珠代表著什么吗?」未待他完全反应过来,她又道。
「不能永生……」他不自觉地接话。
那么说,她的困扰就是这个吗?
她的欲言又止、她挣扎的眼神、不著痕迹的试探,原来,都是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放弃永生与她相守……难怪她会如此小心翼翼。
唉,她还是这样子,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
思及此,他忽然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想永生吗?」
「吾本无欲求永生……」他悠悠开口,眼神却十分认真。「没有她,生和死又有何差别;有她,即使是死又何足惧。你明白吗?」
「这就是……你的决定?」她戚然地开口,虽然也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听他亲口说出仍是不免心痛。
他为了婕妤,真的可以放弃一切。
她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即使她能够使婕妤消失在这个世上,却不能使她消失在他的心里。
「永生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它并不是我所要追求的。我只想平平淡淡地与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他淡淡地笑了。
「既然如此,那我帮你把她找回来。」这就是他的决定,那么,就这样吧!
「谢谢你。」他由衷地道。
「谢什么呢?人是我赶走的,我自然要把她找回来。」她故作潇洒地一笑。
「你……不怨我了?」他不确定地道。
「不怨了,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就让这唯一的真爱烟消云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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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黄昏落日,同样的情景,同样的紫衣女子拎著同样的果篮走进同样的山洞。
唯一不同的,是山洞里多了一个人,一个绿衣女子。
「筱裳。」阮婕妤望著她,心中泛起一抹酸楚。「你赢了还不够吗?为何还打扰我的安宁吗?」痛彻心扉还不够,那她还想怎么样?
「回去吧。」她牵起一抹勉强的微笑。「他找你……找得很苦。」
「何必呢?我心已死,你又何必来说这些可笑的话?」他找她?听起来的确是令人欣喜,但又何必呢?
「我输了,婕妤,我输了。」阮筱裳扬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自始至终,我从未赢过。我向来是那么的风光?但我在乎的,却从不在我的手中。」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一直比我幸福得多,我那么努力地去抢夺著你的一切,但我却抢不走我真正想得到的。甚至连你的目光,也从未得到过。」她忍不住自嘲著。「我真的很卑鄙,其实那天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他并不知情。」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阮婕妤注视著她,头一次……她怜悯起她来。那个风光无限、骄傲的女子,也许才是一个可怜的人。
「因为他可以为你王死不渝,而你,真的不应该去怀疑他。你们是……最该幸福的一对。」她淡淡一笑,有点豁凉,又有点凄凉。「回去吧,看清楚他的情及他的意,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阮婕妤还是犹豫不决。「你没有理由会帮我。」
「你难道想在这里独自度过这一个多月,任凭他为你痛苦滥醉,然後当一个多月过去後,让他用无数个日日夜夜守著这份痛苦与遗憾?」怱地,她有些怅然地遥望天际,「你们是这世上,唯一令我在乎的人了……」
「我不想……」阮婕妤眼眶盈泪。「可是……」
「香薷明珠,是吗?」阮筱裳一语道破。
她无力地垂下头,默然承认。
「我早已与他说过这件事,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吗?」阮筱裳浅笑,像是笑自己的痴与傻。「他说他本无欲求永生……他还说……」她的眼神变得迷离。「没有你,生和死没差别;有你,死又何足惧,他那么执著地守著对你的爱恋,你当真忍心与他……永无相见吗?」
「我不要!」她霍地大喊,两行清泪自脸上滑落,全身不停轻颤著。
他可以为她牺牲这么大,而她却只会一味任性地去伤害他,去欺瞒他。
「那我们回去看她,好不好?」阮筱裳握著她颤抖的手。
「好。」哭音犹在,但心意却无比坚决。
第十章
黑夜渐至,落日已褪去金灿色,成了一片艳丽的丹红。
人影稀落,但见两抹人影匆匆行走出山林之间。
直到落日完全隐没在山峦下,阮婕妤才看到熟悉的小木屋。
突然问,她有一种大哭的冲动。虽然它不够华丽,老实说起来也的确是太简陋了,但却是唯一能给她温暖的地方。
打开屋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留与这问曾经简单却温馨的小屋的,只有一阵冲天的酒气。
走入房间,场面更是不堪,处处是破碎的酒壶,甚至连床上也堆满了。
唯一乾净的是书桌,纸墨笔砚早已扫落在地,桌上空余一只木箱。那个曾经是她想打开,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