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孟一樊冷冷地苦笑,摘了帽子又脱去那件「很侦探」的淡驼色风衣。「顺便告诉你们一件事--我、不、干、了!」
「你说什么?」刘莺莺被他这句话吓得花容失色。
「我说我不干了、不玩了、不掺脚了!从此我再也不过问『你们』猛虎侦探社的任何事务,我要金盆洗手、浪子回头,永远永远不再淌这浑水!妳听明白了吗?我亲爱的莺莺姨。」
「怎么了?你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刘莺莺不解地问道。
「才不!」做得好好的?哼,这是孟一樊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们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每回有案子,都是我在东奔西跑,累得像条狗一样,可是真正的大案连边都没沾上,倒是老为外遇跟监的芝麻小事忙得满头包。妳当上个礼拜汉虎叔三更半夜冲出门去,是去吃消夜吗?告诉妳,他是去保我!」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他冷冷的道,坚决不留半点后路。「不干就是不干,你们说再多也是没用!」
「我不允许!」王汉虎怒声道,大手指向桌上那帧老照片。
「你这没种的小子!接手侦探社没多久你就嫌烦了?也不想想你老爸当初创业维艰,煞费了多少苦心,你这样子对得起我们、对得起你父亲吗?你怎么配当『神探老孟』的儿子?你可知道这几十年来,『猛虎侦探社』是靠谁打的天下?」
孟一樊双眼直直望着王汉虎。
「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开始介绍咱猛虎侦探社的成员?」开玩笑,也不想想他孟一樊是谁拉拔大的?这段历史早在他八岁那年就倒背如流了。他先往王汉虎一指--
「你,王汉虎,海军陆战队两栖蛙人部队的老班长,一九五八年铁拳杯自由搏击冠军,人称智勇双全『东山虎』。」
随即,再指向刘莺莺--
「妳,刘莺莺,当年轰动澳门『百花红』歌厅,最俏、最年轻的台柱,心狠手辣、八面玲珑,人称玉面罗剎『雷梦娜』。」
「还有--」孟一樊的手在空中晃了一圈,「奇怪,莫言叔呢?」
说曹操,曹操到。大门口传来一阵嘎啦的三轮车停放声,只见一个头带毛线帽、身着脏旧夹克,还外带一个大麻布袋的拾荒老人出现在猛虎侦探社。他偻佝的身躯缓缓走进来,一见到两位老伙伴和初出茅卢的小伙伴都在,立时咧开缺了几颗大牙的嘴皮笑道,挥着双手向大家打招呼。
「莫闻莫问莫须有,寡材寡欲寡是非。姓名存疑、身分不详、技术登峰、智慧无限的天下第一鬼才--莫言。」孟一樊喃喃道。
「还有你老爸呀,别忘了社里的灵魂人物。」王汉虎提醒道。
刘莺莺忽然叹了口气,「是啊,老孟可真是咱们的『灵魂人物』呢!」
「我当然不会忘记。只是,我多年来一直抱持着很大的疑问,这个侦探社成立到底有何意义?我从小听那么多你们的传奇故事,可是为什么你们破过的案子,甚至在台海三地发生的冒险,没一个曾记载在历史上过?照你们的叙述,猛虎侦探社的名气应该是响当当的呀,为什么没几个人知道呢?还有,为什么社里的活动在民国七十一年全部沉寂下来,直到去年我被迫接手?」
孟一樊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刘莺莺和王汉虎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侦探社不活动也是因为你的关系呀!你别忘了,你父亲就是那年去世的,当时我们要照顾你,又要为老孟料理后事,哪有时间管社里的事!」刘莺莺解释道。
「OK,这我接受。但其它的呢?你们要作何解释?如果你们连这些都不能给我合理的交代,那你们要怎么说服我为这侦探社卖命是值得的?更甭说要我说服我自己,我是在为你们的理想,以及父亲的遗志在努力!」
王汉虎沉吟了片刻,语重心长地道:
「孩子,你难道不知道,许多过去的历史、是非,早在人们有心无心的包装下,成为小说了。」
那又如何?
孟一樊绷着脸,沉默地抗议背负在他身上那奇怪又可笑的使命。
这时,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那位名为「莫言」的拾荒老人还当真是「莫闻莫问」,他放下了麻布袋,一脸疑惑地挥舞双手在空气中比画着。
(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要谈起这么严肃的话题?)
刘莺莺气得不想说话,便用手语回答莫言。
(先别多问,快来帮忙劝劝一樊吧,这孩子从小到大最听你的。他在使性子,说他不愿继承老孟的衣钵,他不干侦探了!)
王汉虎还在作最后的努力。
「一樊,行业不是说转就能转、说换就能换的,这二十几年来,我们就是靠当年和你老爸搞侦探社所揽下来的那些老本在照料你,我们这几个会的也就是那一套,这时候放弃『猛虎侦探社』,你不觉得可惜就算了,但你要我们怎么办呢?」
「我只说我不干,又没说侦探社要解散。」
刘莺莺尖声道:
「一樊哪,这意思还不是一样?这社里上上下下也只有你跑得动,你若是不干了,你要我们谁来挑大梁?谁挑得动?怎么说我和你汉虎叔、莫言叔平均起来也快七十岁了,体力、脑力都不能和当年相比了;而且现在侦探社的任务走向也和当初大大不同,你说,我们之中除了你还有谁能担负得起?王汉虎,你行吗?」
王汉虎避之唯恐不及。「别开玩笑了,我还想过八十大寿呢!」
孟一樊淡淡地开口道:
「既然如此,解散也没什么不好呀!我们可以做点别的,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可以去找间公司上班。莺莺姨可以去唱歌。汉虎叔,你不是说想去试试高中社团武术指导的工作?我们三个人的薪水再加上莫言叔的投资眼光,就算侦探社的社费一毛不剩,我们还是能过得不比现在差呀,日子也会稳定些。」
莫言走到孟一樊的身边。
(你真的这么想?)
孟一樊点点头。大学毕业即投入军旅,忙完了课业又数完了馒头之后,他便被他们三个死拖活拉地加入了这个侦探社,至今不得自由。缤纷充满刺激的人生或许是许多人努力的方向,但孟一樊却不这么认为。事实上,他并没有太远大的志愿和梦想,说穿了,他只是想作他自己,即使是一个朝九晚五、生活规律的上班族也罢,平淡而值得品味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真的!
莫言一手搭上孟一樊的肩头,强烈的安慰与挽留就在肢体之间静静流露。不料,孟一樊竟将之拨开。
「没有用的!莫言叔,我说不干就不干,不管谁来劝都一样。」
(我并没有要劝你留下。)莫言挂着微笑比画着。
「真的?」孟一樊的眼睛一亮。「你是支持我的?」
莫言颔首。
「莫言!」
「你开什么玩笑啊!」刘莺莺气得直咬袖子。「死老莫,哪有人劝离不劝合的!」
莫言背对着王汉虎和刘莺莺,自然看不见他们的唇,他自顾自的对孟一樊「说」道:
(我虽同意你退出,当然,我也会试着帮你劝他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孟一樊忙不迭地问道。
王汉虎也跟着疑惑起来,「这鬼才,他又要搞什么花招?」
只见莫言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前,开了电脑,将一份档案列印出来。几分钟后,他拿着一迭资料递到孟一樊面前--
「这是……」
(最后一票。办完这件case我们就收手,好不好?)
「可是,我说了我不干了呀!」孟一樊哇哇叫道。
(没办法,这case是昨天你不在时我透过网路接下来的,谁知道你今天会突然说不干?)
「什么案子啊?我看看。」王汉虎接过资料翻阅着。「怎么又是外遇调查?这年头的人真是……」
「又是小件的,不如推掉算了!」孟一樊仍是兴趣缺缺。
「委托人是谁?」刘莺莺凑了过来,这一看可不得了。「廖村宏?他不是那个……那个什么企业的董事长吗?他的股票我还买过哩!嫁个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少奶奶有什么不好?她还会红杏出墙啊?」
「唉,妳这么说就不对了,一个人的婚姻虽少不了物质,但是除了物质之外还有许多别的呀!」王汉虎顿了顿,沉吟后道:「况且,那侯门可是深似海呢!」
刘莺莺拧了王汉虎的腰一把,「瞧你说得好像你嫁过似的!」
莫言望着孟一樊,再次问道:
(一樊,这个case办得好的话,也算是个漂亮的句点。怎么样,接是不接?)
说真格的,心情不再激动的孟一樊心里算是同意莫言的话了,只是,他仍有些犹豫。
「汉虎叔,这件案子的酬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