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着回来,参叶才看清柳建廉手里拿着的是一包用粽叶和线绳束缚住的热腾腾食物。
“这是什么?”
手指抵在参叶唇上,柳建廉拎着那包食物,带她走进路边的一家老式茶馆,要了两杯茶。
“猜猜这是什么?”带着几分少年的调皮卖关子,修长的指节轻敲着桌角。
“食物。”参叶尽量板着脸道:“还能是别的什么?”
动手解开了线绳,一股蒸汽散开,露出一排三个糯米团子,各点着红点、绿点和梅花。薄薄的一层糯米下先是一层黑芝麻酥油,再叫一口就流出了热腾腾的馅心。
“那是枣泥。”
“其余的呢?”
“豆沙和山芋。”
好考究的吃法,参叶咂舌。
跑堂的小二其实是个五十开外的老汉,肩上搭着块毛巾跑过来,提着长嘴铜壶给客人加水,见着柳建廉便笑道:“建廉,你回来了?”
“星期天回来看看。”柳建廉笑应:“吴叔干的不坏嘛。”
“还行。”以公婆相媳妇的目光打量着参叶,老汉道:“怎么?带女朋友来吃夫妻团啊?”
夫妻团?咬了一口枣泥馅嚼着,参叶向柳建廉扬眉:“大叔,夫妻团怎么说来着?”
“一夫一妻夫妻团,梅开几朵团团圆。红男绿女,梅花的要两个人一起吃哦。”
啊,惨了。
柳建廉立刻转移了视线。
待人走开,参叶冷笑着拿走梅花团子:“不是一起吃就不会灵验对吧?”
抱着被人暗算的不甘愿,赌气的一口咬下,却换来柳建廉笑趴在桌上。
“参叶……哈哈,我不行了……你真是好可爱。”
一边一只咬了一口的团子,嘴边还沾着馅料还气呼呼瞪人的女人。参叶立刻满脸黑线,丢人现眼啊,想她参叶几时有过这么丢脸的举动?
捂着嘴忍住笑,柳建廉道:“我到没想到你会在意。”拿走最后一个团子,他叹道:“难得阿婆愿意施舍我一次,居然只尝到一个。”
他不是别有用心?参叶犹豫的看看手边的食物,现在说还也太晚了。
“两个我都咬过了。”
“这没关系,我本来就想和你分享。”
难道是象傻瓜情侣一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掉?参叶脸色发青,更糟糕的吃法。
“你不是在戏弄我吧?”
柳建廉笑的非常皮厚:“哈,是有点,好不容易约到你,之前麻烦了一个夏天,不能让我好好玩一玩吗?”
把人当做玩具不是好习惯,尤其当被戏耍的人是自己时。参叶暗自咬牙,虎落平阳被犬欺,立场对换,她未必比他差,只是念着他手里有把柄而已。
糯米团不大,吃下去却很饱,再喝些茶水,顿时有种清爽感。走出茶馆呼吸着新鲜空气,阴霾散去,有了故地重游的兴致。
牵住她的手走上一座木顶廊桥,柳建廉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说过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出游很久了。”眼底淡淡的潜藏着脉脉温情和伤感。
“对象是陌生人的我,你的言行就象偏执狂一样。”
果然没用,看到参叶甩开自己独自走上廊桥,柳建廉信步跟上,离着几步讲述廊桥的历史,认命的当个好导游。
“其实这座廊桥是小的。最大的古石拱桥是漕运港上的放生桥,共五孔连拱、全长七十米、宽六米哦。以前规定桥下只能放生鱼鳖,不准张网捕鱼。不过漕运烦忙,想张网也是枉然。那里即使是本市也是最大的一座。”
“这里呢?”参叶的好奇的问。
“只有两个景观。”柳建廉比着手指。
“因为桥石呈紫色,所以叫紫石桥,单孔是小了点,不过可是宋代的老古董了。桥顶的那块青石,刻卷云图案。所以也叫紫石青云桥,取紫气东来,平步青云的意思。清代以前,赴乡试的秀才都要来这里走一遭,于十五月夜向上天祈福呢。故而夜景叫‘夜月青云’,也是本镇的八景之一,可是年代久了,反而被忘记。设立景点时竟然没列进去。”
平平无奇的小桥竟有如此之多的故事,参叶不由的对他另眼相看,学识不错。可惜她不是看重学识的人,自然也不会因此忘记他以手中把柄相要胁的行为。
“还有一景是这里。”只见桥顶两边各弯出一边,一个是旧式吴王靠,另一边则用栏杆圈出一个小圈子。
走近一看,地上居然围着两个圆洞,参叶靠在栏杆边,探出头去看,结果洞中竟映着一个人头!
是自己的当然不吃惊,吓到她的是那人竟是柳建廉,梦里被骚扰也算了,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异景呢?
“听说这是姻缘水镜,从中可以看见绑在红线另一端的人。”柳建廉靠在栏杆另一侧:“那些得中举人回来还愿时,多想着一圆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的心愿,所以就有了姻缘镜。有情人来此一探,如果能从其中看见对方的脸便是有缘,否则无份。”
“全凭一则不可信的传说?真是好笑。”参叶不屑一顾道:“若是我才不会随意把幸福赌在这种东西上。”
“凡乱神鬼力不可不信也不可皆信,不过这里当然是灵的,开凿水镜的人就是一对情侣。男子中举之后为了说服家里娶进家中赤贫的青梅竹马,立誓逆转乾坤;他在许愿中举的桥上开凿两洞,请上天做证,立帘于两人之间,若能在水镜中见到对方就是有缘,否则便罢。”
参叶向来喜欢乡野传说,大感兴趣的问:“后来呢?”
“他自然是看见了。”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那时镇上长辈做证,两人隔着一帘,相对不相见,举子却说出了心上人的衣饰表情,那青梅竹马也笑语着怪公公,即是天定姻缘,何苦责打爱儿。”
“什么?”
柳建廉笑弯了眼:“那老爹气得甩了儿子一个五掌印,正巧被媳妇看到了。”说完,他掏出一个硬币从洞口扔下。
扑通一声,掉入水镜中,参叶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投钱?”
“谢媒钱啊,不能省的。再说……我们在这里印证了有缘,合该答谢。”男子脸上居然显露出狐狸般的笑脸。
参叶跺脚,转身离去:“我才没有看见你!”
“别生气啊,承认也没有什么……”柳建廉追了上去。
闻言,她猛的转身,差点撞上他:“我没看见,一点也没看见!”
“不用强调。”他若无其事的答道:“其实桥上水镜是有诀窍的,只要角度对,谁都看得到。”
“什么?”
“光学原理嘛,仔细想想就通了,你不会以为是真的吧?”
见参叶哑口无言,柳建廉又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古寺:“很聪明的人不是?后来啊,举子便说是菩萨显灵,托梦给他开凿了姻缘镜,便集巨资造了寺院还愿。寺内香火鼎盛,公婆想也靠了媳妇带来好运,便容了她,家和万事兴,渐成镇上第一的人家。”
他说的是他祖上的旧事?参叶淡笑:“也是番奇遇。”
“良缘天定,也在人为。如果参叶喜欢我就好了,否则,你我两厢情愿也要凿桥洞了,让我追你是不是要爬梯子开个天镜看看?”
你我?桥下乌篷船“吱呀”着划过,参叶霍地迎着风微微一笑:“镜花水月而已,这回是你当真了。”
第五章
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求的事物往往用这四个字来表达。而他也是抱着这种心态看着参叶的,事到如今,仅用得不到便是最好来解释他对参叶的感觉未免太肤浅了。
游完寺院,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两人来到镇上的状元楼吃午餐。
柳建廉倚着栏杆,比四周低矮的古建筑要高的多的饭馆从百年前显赫到如今,虽然这之间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风雨雨——正如他与参叶一样。
“好吃吗?”他隔着桌子探出手拂开她额前的发,那头发几乎垂到碗里了。
“不错,不愧是招牌菜。”参叶喝了口清淡的粥,眼出露出一抹欣赏,“你真的很会过日子。”
“生在江南,过得都是这种日子,何来会不会过?”
参叶笑道:“唉,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三代知吃穿,你家恐怕有五代诗书的水准了。”
“规矩多而已。”柳建廉耸耸肩,“别想的太好,过去几乎没因此家破人亡过,小时常听闻大人谈起先祖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是何其辛苦呢。”
“我家也一样啊。”参叶道:“不过我父母尚可。每次问他们时,只是叹叹,便对我说是时势的缘故,人活着便好,到不见他们多怨。有时还会说,家族不也延续下来了吗?再说了,若无那年月,何来众多伤痕文学?”
“你父母挺开朗的。很少有人会这样说。”
参叶满不在乎道:“只是书读太多了。他们从不说先祖有什么际遇过。”
“人总是不愿想那些伤心事的。”
“也对,受人欺负总不是开心的事吧。”参叶冷哼一声,“一想到这事,再美味的食物也失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