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你很真、很稳重。”
“别再捧我了,我怕我会高兴得负荷不住。”士胥微按着胸,一副吃不消样。
“你身体不好吗?心脏……”姚雪倒是认真地盯着他看,深怕他真的会昏倒。
“长年的压力与紧张使然。”士胥微扬起嘴角,不甚在乎。
“你真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士胥的态度惹毛姚雪,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他,却忍不住要骂。
“哦?”士胥意外地盯着她看,不明白好端端地,她怎么变得口气不善。
“照顾小孩安全无虑地成长是一个做父亲最基本的责任,但你却时刻让女儿担心自己随时会失去父亲,所以你不是最差劲的父亲是什么?”
所有的情绪激荡都是新鲜的,甚至是一丁点儿的关心与脾气失控,泉涌不竭的情感仿佛在此时此刻鲜活过来。她像是个无动于衷的模拟娃娃,突地被附体了灵魂有了真正的生命——一个全新的姚雪,像朵初绽的花朵,一夜之间苏醒开放璀璨的美丽。
这真是甘甜可口啊。无趣了二十五个年头,生命总算有了味道。
品泽是她生命里性的导师,而士胥则是情感方面的工程师,无意间疏导出她澎湃却隐藏在某处的丰沛感情。两个不同性格的男人,连格调都互异的男人却在她届满二十五岁的这年,与她有了纠葛。
她终于关开窍了,只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有时候人生是令人失望的一段路程,顾得了这头,便顾不了那头。我承认我并非是个尽职的父亲,所以才连买个礼物都做不好。”士胥十分坦然地接受姚雪的指责。事实上对于女儿,他所花的心思确实少之又少,总是尽力以金钱来弥补不足,这是有钱人的通病。
“说到礼物,我必须请教你一些问题,究竟你女儿个性倾向如何,好不好动?时不时髦?”
“我女儿,洪冬琳,既不好动也不时髦,不喜欢结交朋友,成天忧郁不喜欢笑。”
“忧郁?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姚雪真的无法接受,却不由自主地怜悯起她。
“也许是因为我总是很忙吧。对她疏于照顾,虽然我聘请一流褓姆二十四小时照顾她,似乎仍无法使她高兴。”
“哈!我想到一份绝妙的生日礼物啦,保证冬琳收到礼物会高兴得跳脚。”姚雪脑筋一动,高兴地拉着他往回走,打算将适才购得的东西拿回,离开百货公司。
“是什么样的东西?上哪里才买得到?”士胥期待地问。
“等一下再详细告诉你。你得先请我吃饭,我呀,脚逛得直发酸,又饥又渴,咱们上馆子边吃边谈。”姚雪动作迅速地拉着他走,一切仿佛她说了就算。
士胥有点无奈,只是上了年纪的人对一切不顺遂的事总有超凡的忍耐力,此时他亦运用了容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姚雪身边。沿途他意识到许多猜忌的眼光与不善。他很清楚别人是如何看待他与姚雪的关系。
一个有钱的男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情妇。
因为他们既不像夫妻,更不像父女,朋友嘛也谈不上,唯有“情人”的身分最吻合他们;只不过很少有这般登对的一对,看起来既高贵又顺眼,那股属于龌龊的部分便自然消退很多。
姚雪知道别人如何想,只是她很习惯且全然漠视。而士胥却有点难堪,但往后一想,他坦荡荡的为人,似乎不该受此困扰才对,便一笑置之了。
“你开车吗?”电梯降到B3,士胥跟着姚雪的步伐走进停车场。
“当然,你呢?”姚雪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明开车,有私人司机随时候着,所以坐你的车去吧。”士胥提议。
“去哪里?”
“你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很奇怪,士胥平时不是随便就会跟陌生女子出去吃饭的人,今天倒是出奇的怪。许是姚雪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吧。
“地点和食物由你挑选,我喜欢惊喜。”姚雪恰当的暗示。不直接指定地点是她故意避嫌的做法,主要是不想让士胥以为她想吊他,是以他爱带她上哪儿就上哪儿,一切但求他的自愿。
“我懂了,走吧,我带你去一处特别的地方。”士胥很喜欢姚雪的“随和”,这让他没有顾虑,决定两人好好地、舒服地吃一顿饭。
“车子让你来开。”男人总喜欢驾驭所有事,包括开车。从来,姚雪都不喜欢让上她车的男人主控一切,但士胥是特例,因为他尊重她,以她喜欢的方式,是以她便回报地亦予尊重他。
“不了,长期不开车,已使我的驾车技术不灵光,再加上出门都有司机,路也不熟了,所以还是由你开比较好。”士胥笑了笑,依旧半征询地说。
“好吧,只是小心你的心脏病,受不了的时候喊一声,知道吗?”姚雪笑出了朵最灿烂耀眼的微笑,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女人开车总比男人还要疯,还要狂,因为女人较感情用事,易顺从自己狂飙的情绪而行。
士胥深知此道理,一上车便系紧安全带,表情有点牵强,毕竟姚雪是女人中的女人,想来她的技术——一定更恐怖。
姚雪瞄一眼后照镜,油门一踩,吱一声倒车出来,右手握着排档杆熟顺地一滑,整辆车便像火箭般冲出去。姚雪绝艳与自信的面容与士胥苍白且冒汗的表情形成最强烈的对比。
此时此刻,士胥的生命全操控在姚雪的手上,甚至牵连至往后一段极不寻常的遭遇。
偶然交会的两人便朝未知的命运出发,不论结果如何。
绣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制作
老实说,士胥说的所谓特别的地方,姚雪来过很多次,只是没有一次心境是如此平静、祥和,甚至带点感动。
这家餐厅的消费很昂贵,但昂贵并不是它诉求的重点;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景致很特别,可以乌瞰整座城市。位于好几十层楼高的顶楼上,它的景观自是无懈可击的美丽壮观。尤其是夜晚时分,孤寂的城市看起来特别迷人且撼动人心;人们可以高高在上的浏览城市的全貌,全心全意享受那种沧海一粟的感动与对于浩瀚宇宙的称羡,然后起一身鸡皮疙瘩。
能独占玻璃一角已是种享受,但这座远近驰名的高级餐厅并不只有这点特别。它的拥有者是个很贪心的人,故意将整座餐厅弄成可旋转式的圆型舞台,让坐在上头的贵宾可以随着迟缓的移动,真正浏览到城市的每一面、每一角落,将所有美景尽收眼底。
这样一个美丽高雅且独具特色的地方自是不平凡的人才有办法来。
对结识许多上流社会人士的姚雪而言,想来这里一趟是稀松平常的事,因为带她来此的人非达官贵人便是商业钜子,个个神通广大,但仍视此为最高级的去处。
只不过没人像士胥这般要来便能来,不需经过订位排队等候。
“来过吗?”很温和的话,平静的脸色漾在士胥的笑容里,想来他已自那段惊险刺激的旅程中平复。
“嗯。”眼睛迷蒙地看着深夜里某一条蜿蜒的河道。
每次来这里,姚雪总觉得既无趣又乏味。她从不曾好好看过这座城市,总觉得昼夜生存的地方怎么看也看不出它的特别和它的味道。
景色再美也是人造的,水泥丛林、人造霓虹,即便是美,也逃不过刻意的造作。
姚雪一直是这么想,所以当情况与气氛完全有异时,她不得不惊奇地睨着士胥——究竟是人的不同而有所不同?还是心境影响?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吗?”士胥的心思一向细腻,细微的不对劲皆能很快察觉。
“不,只是很好奇,你怎能说来就来。”托着下巴,姚雪半斜着脸问。
“我是这栋大楼的建商、本餐厅的房东与当然会员。”士胥仍是那张平易近人的感性脸孔,没有骄傲,只有自信。
“你不会刚好是这家餐厅的老板或股东什么吧?”姚雪吃了一惊,但随后一想,士胥本来就很有背景,如果说他是皇亲国戚,她也不该惊讶才对呀。
“不,餐饮业我一向外行,只喜欢吃,不喜欢凑脚参与。”东西学得杂未必能精,这对事事要求完美的士胥来说,自是不想费神碰触。
“我总以为有钱人总想尽办法搞钱,不管外不外行,顶多花钱请人来管理,赚个现成。”
“生意不是用说的就能做,其中牵涉的地方很广。”士胥只是一笑,并不多作解释,甚或讲句“你如果不懂就别乱问”等伤人心的话。
“看来你不是满口生意经的商人,我们只好谈点别的话题,譬如你女儿的生日礼物?”很高兴终于引出士胥属于有企图心的那一面。
只见放松的背脊忽地挺直,全神贯注的他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且活力十足,精神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