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在一起,每天都有新鲜事,没想到离开了他,思念、挫折,随之而来,思想也宣告终结。她逐渐麻木,什么也想不出来,周家扬撑起她的世界,也塌陷了她的世界。她除了伤心、除了对抗伤心,其它什么事也干不成。今天她来这里,没有家扬的海浪说些什么呢?她唯一能想出来的,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不!别再是他,别再是他,她累了、怕了,空气里布满了一个叫作“家扬”的锥子,时时刺痛着她,她遍体鳞伤,却无处躲藏。
她抛掉鞋子在海滩上放足狂奔,海风飒飒迎面吹来,没有吹掠掉心头的纠结,反而重复的为她传达了极不愿再听到的名字,随着她的心跳、随着她的喘息,一声紧似一声,她捣着耳朵张口大叫,不让这个名字再由她口中说出。
是谁说伤心很快就会过去的呢?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仍然持续折磨着她呢?为什么不论她如何的警醒自己,也无法禁绝想念,这究竟是诅咒还是执着?
嘶喊与狂奔使她力竭,意志一下子被架空了,她乏力的软倒在沙滩上,手掌深埋在沙里,喘息不已,眼泪一颗颗滴落沙上。她终于哭了。
分手之后总是刻意逃避,忽略的痛苦终于溃决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家扬、家扬,她不再大叫,而是一声声唤着她魂牵梦萦的名字。
“你现在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我想看你,想听你的声音。”她声嘶力竭的哭喊,海风听到了,脚下的沙子也听到了,但是不会有谁为她传达,她只能一个人,像飘摇在狂风骤雨的大海里的孤舟,孤独、软弱。
悲伤一旦溃决,便无法控制,除非她找到了该到的地方,就像溃堤的河流,必须流到海洋方歇。
立晴忽然站起来往海里奔跑,或许那里才是痛苦的根源,瞬间掀起的念头--找到他,把他连根拔起;一个浪拍打过来,衣服头发湿了也浑然不觉得冷。
庭轩冲过来将她拦腰抱住,她歇斯底里的槌打着他,甚至狠狠的咬了他一口。她挥舞着双手和双脚,好几次庭轩几乎抓不住她,他们两人一起跌在沙滩上。
“别这样、别这样。”他紧抱着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也想按住她的狂乱。隔了好几秒钟,她才冷静下来,她抬起头惶惑的看着他,似乎是现在才发现他在身边。她软弱的重新投入他的胸怀,将脸埋在他臂弯里大哭不止。就是这样,到他怀里来吧!把所有承担不起的都交给他,别再带着悲伤随波逐流了。
彻底宣泄之后,她逐渐平静下来,抽噎着依偎在庭轩怀里,忽然看见他手腕上方一圈深紫红色的齿痕,她轻轻地抚着齿痕,很是抱歉,自己真的太任性了。
“对不起……”她小小声的说,干涩的脸颊又缓缓滑落两行泪。
“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在你身边,但是,请你珍惜自己,好吗?”庭轩心疼的为她擦掉眼泪,她早已深陷崩溃边缘,他却到今天才察觉。
她点点头,眼泪再度狂乱坠落,刚才的那一场交战耗尽了她仅剩的体力,她的脸比昨晚更苍白,他拥紧她,像抱个孩子似的摇着。太阳早已爬得老高,风兀自吹着,吹来阳光也照不暖的寒意,激烈的情绪过后,轮到感官主宰身体,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庭轩低下头来,接触到她的目光,一种迷乱的冲动使他毫不思索的吻了她,那并不是来自欲望,而是心疼她的苍白和眼眶里的泪水。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在他的唇离开她的之后,寒风里,她靠他更紧。
“冷吗?”庭轩问,感觉到立晴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冷。”他笑着,他们两人都湿透了,身上沾了海沙,立晴连头发、脸上都有,庭轩用他的衣角帮她擦脸。她也笑着,吸吸鼻子,帮着庭轩拍掉衣服上的沙子。“走吧,我车上有外套。”
庭轩打开车上的暖气,立晴技着他的外套,疲累的半躺在坐椅上很快的睡着了,一直到回到诊所才醒来,连庭轩下车来买早餐她都没发觉。
冲洗过后,换上温暖的衣服,他们一起在起居室用餐,那里有一张和室桌,孟庭轩用微波炉热好牛奶。
“热牛奶耶!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你睡觉的时候。”庭轩笑着,将在餐桌上的蛋糕拿来,放在她面前。“哇,好棒,怎么会有蛋糕?”她惊喜的笑,蛋糕上写了她的名字。
“我喜欢吃啊!托你的福有这么好吃的蛋糕可以吃,要点腊烛吗?”他拿出几个数字的腊烛,摊在桌上。
“这么快,我又过生日了。”她似乎有点感伤,岁月何曾饶过谁?
“二十五岁,好吗?跟谭永麟一样,永远的二十五岁。”
“我没那么年轻啦,点二十岁的好了。”她笑。
他们真的点了二十岁的腊烛,庭轩陪她唱了生日歌。
“许个愿吧!”
立晴闭上眼睛,脑里空荡荡的,居然连一个愿望也想不出来。她睁开眼睛时,看见庭轩正看着自己,似乎除了烛火,他的眼里还有其它光亮。
“我想不出什么愿望。”她笑。
“我替你许了一个。”
“什么?”
“吃完了这个蛋糕,你就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谢谢你,希望你的愿望很灵。”她笑。
“我一向是心想事成。”他切了蛋糕,第一份给立晴,第二份才给自己。“嗯……这蛋糕好吃,奶油很细致,而且一点也不腻。”她很爱吃蛋糕,以前几乎每完成一个case就会买个蛋糕慰劳自己。
“喜欢就好。”不枉费他在晚上跑了这么几家。庭轩走过去放了音乐,娜塔莉·夏高干净清澈的女声,为清冷的空气添加了几分舒适。
她喝了口牛奶,发现他数量非常可观的光碟。“你的光碟真多。咦……这张我也有……‘四季’是我最喜欢的……”她将蛋糕放下,凑过去很有兴味的翻看他的光碟,似乎在检验他的品味。
“嗯,我也喜欢‘四季’,你最喜欢哪一段?”
“‘冬’的第二乐章印象最深刻,家扬送给我一张音乐光碟,第一首就是它……”这句话从本来兴致高昂,说到后面,变得小声,脸上有些黯然。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庭轩问。
“他很有趣,几乎可以说是顽皮,常常异想天开,跟他在一起,你会不自觉感染到他自在的气息,变得很疯;他不太会照顾自己,看起来很粗心,可是做起事情来又非常认真……”她慢慢的说,这是第一次向人提起他。
“你很爱他吗?”庭轩发现自己居然揪紧着一颗心,她有多爱他呢?有没有可能这份情感移转到自己身上来,她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痴心对待自己?
“我们很合得来,对于彼此的想法总是有很多的默契,工作时是很好的伙伴,因为他,我常常有很多触类旁通的点子,跟他在一起很快乐……可是到了后来,都只剩下痛苦和嫉妒。”她慢慢的回想,尘埃落定的心此刻又轻扬起风沙。
“因为他结婚了?”
“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直到他的太太来找我……你见过她的,她让我发现自己的自私和丑陋……我根本就没资格谈感情。”她苦笑,自己曾经是个想鸠占雀巢的狐狸精。两个女人的战争用最和平、最聪明的方式解决了,一方赢回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另一方却连自己都输掉了。
“不,你才是最善良的,在伤害别人与伤害自己之间,你选择了伤害自己,成全了别人,自己默默承受痛苦,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
“他感冒了。”孟妈妈不经意的说。“可是已经好了,早上回诊所上班了。”“严重吗?”立晴很快的问。
“也是发烧啊,他说这是这波流行感冒最典型的症状。没事了啦,他身体好,复原得快。”其实庭轩发烧了好几天,下不了床,本来还在诊所硬撑,后来牧德告诉他,医生也会把感冒传染给病人,他才答应回家休养,而且嘱咐孟妈妈到杨家别提起这件事。既然现在提起了,那只好尽量轻松地一语带过。
“有没有去看医生?”杨妈妈也急着问。
“碧云啊,你糊涂了,庭轩自己就是医生啊。”她笑,其他人也都笑了。那个晚上,立晴晚餐只随便吃了一点便回房休息,有很多时候她都像这样,没有任何情绪,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因为晕眩而一片空白,心情也成了真空,她侧身拿起床边的电话,无意识的按了一串号码。
“喂。”是庭轩沉沉的声音。
听到庭轩的声音,立晴忽然低低的哭起来,她很想回答他,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泪,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