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在朔扬天眼里,只有火冒三丈可以形容。
  他大可加快脚步走人,以他的脚程,那女人绝对赶不上,自然就会放弃跟着他的愚蠢念头,但是他却老在她差点滑倒时,忍不住想上前扶她一把。
  该死!这种大雪天,她把毛氅挂在手上不穿,像个白痴一样跟着他做什么!
  “你到底还要跟多久!”
  终于,在看到佟念禧差点又跌坐在雪中的窘样,朔扬天转过身来大吼。
  佟念禧见朔扬天终于停下步履,心一喜,跨大步想追上他。
  “夫君,外头天冷,喝这姜汤可以祛寒……啊!”
  结果,绣花鞋底又打滑,眼见她就要往雪地里倒栽葱——
  朔扬天心一窒,想救她,无奈雪地难行,只来得及赶至她身边,像拎小鸡一样从雪堆里拎起她。
  这笨蛋!他的嗓音隐忍着想教训她的冲动,动手拍去她身上的雪花。
  “呜……姜汤全洒了……”看着热姜汤洒了雪地一片,融了些许冰雪,佟念禧扁嘴,像个委屈的小可怜。
  “洒就洒了,哭什么!”
  “夫君,我没有哭,只是……”
  “再煮就有,难过什么!”姜汤这种东西,不是随便煮都能煮出一大锅么!
  与其说朔扬天的表情有点僵,不如说面对佟念禧的难过,他有点不知所措。
  对喔!佟念禧茅塞顿开。“厨房还有一大锅,我去端来给夫君喝。”
  “不用了。”他扯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去的动作。
  “可是天冷,姜汤可以——”
  “你也知道冷?还把毛氅‘挂’在手上!”有没有搞错!
  “喔,我差点忘了,这毛氅是给夫君穿的。”佟念禧摊开轻暖的大衣,想帮朔扬天披上,无奈身高只及他胸膛的她,怎么临脚替高大的他着装都还是有些难度。
  “不必麻烦,我不穿。”他挥开氅衣。
  “怎么不穿,夫君不冷吗?”见他只在衣上加了件外挂,她不放心。
  “不冷。”他的身体好到不太怕冷,无缘无故变得虚弱,连自己都感到纳闷。
  “怎么会呢?我都觉得冷了,夫君怎么不会冷?”
  “你是你,我是我!”会冷还出来跟在他后头晃,笨女人!
  朔扬天不悦的语气,刺伤了佟念禧单纯想照顾他的心,短暂的心伤被她压下,她依然不死心地奋战不懈,一心只为他好。
  “夫君的病才刚好,得注意保暖。”
  “好就好了,不必浪费心思。”他继续举步,把抱着氅衣的她抛在原地。
  “可是大雪天的,夫君就穿上吧?”她还想跟上。
  “你不要跟着我,回房去!”他横眉竖目转过头来喝叱,吓住她的步伐,随后又迈步向前。
  “夫君这些天都在忙什么?”抱病却常常不见人影,她会担心的。
  “我的事。”
  “夫君要上哪去?”她在后面喊。
  “马厩。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不行。
  大家一看到他就怕,这女人怎么反而只会缠着他?
  三番两次的好意被拒,佟念禧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下来,立在雪中的身影显得特别孤独寂寥。
  前几日,朔扬天因发烧而昏昏沉沉的,她也只能安静地随侍在侧不敢吵他,根本没有机会好好说上话。
  今日是他们这几日来交谈最多的一次,可是,最后还是弄得不愉快收场。
  为什么他总是对她忽冷忽热?他喜欢她吗?如果不喜欢她,她自请休离,他是不是就不会,像她一样对分离感到那么痛苦?
  若真是她所想的这样,应该要庆幸的,怎么反而愈想愈心酸……
  朔扬天走了十几尺的距离后,感觉身后总算没有动静。
  她走了?
  理不清心头忽涌而上的落寞从何而来,朔扬天 微微侧头瞥向后方,没想到却看见佟念禧依然低着 头站在原地,根本没离开。
  该死!再像个白痴一样站下去,她可能会变成一根冰棍!
  “拿来。”他走回她面前,粗声道。
  “嗯?”佟念禧不解地抬起头来望向他。
  带着泪痕的小脸就这样撞进朔扬天的心,他的脸部线条更加僵硬。
  “毛氅给我。”
  闻言,佟念禧一喜,苦脸转成了笑脸,把怀里抱着的氅衣用双手递给他。
  结果,却是他拂去了她身上碍眼的白雪后,替她把氅衣穿戴妥当,然后右手握过她的冰凉的左手。
  她不走,他拉着她一起走总可以吧!
  “夫君?”佟念禧不明所以,却觉得温暖。
  “闭嘴。”朔扬天懒得解释什么。
  任他牵着她走了一段路,沉默了一段路,想了一段路。
  “夫君是不是不要我了?”
  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儿,佟念禧怯怯的低语缓缓飘上来。
  若是,提休离的事也许会好办的多,可心中就是那么那么的舍不得,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就一天天感到惶恐。
  原来,爱,已经那么深,要拔除,是痛。
  朔扬天没有说话,气氛依然绷得化不开。
  答案,或许他也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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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
  进了马厩,朔扬天走进一间马房,靠近一只伏跪在干草堆上通体棕红的母马,佟念禧则是讶异地环顾四周。
  他还是让她一起来了……
  佟念禧紧咬颤抖的下唇,凝向朔扬天的健朗的背影,她多么希望上苍能怜悯即将失去一切的她,让这一刻的感动停留永远。
  “咩……”
  一道熟悉的羊叫声拉回佟念禧的思绪,佟念禧 低头一看——
  “小三儿!”她开心地蹲下身,对小羊又搂又抱。
  “咩……”小羊儿似乎也很兴奋,直舔着佟念禧 细柔的脸蛋。
  “对不起,我好久没来看你,你过得好吗?好像 有长胖、长高了点喔?”
  成亲后,她来看过小三儿几次,知道有专人看顾马厩里的动物,加上自己几乎天天忙得又饿又累,每夜睡前都想来探望小三儿,想着想着却总是睡着了,根本打不起精神走到马厩。
  还好,看来小三儿过得还不错,不需要她担心。
  她后来问过喂食的仆隶,才知道是朔扬天吩咐他们照顾小三儿,小三儿在朔府里不会受到欺负,这又让她打心底对朔扬天感激万分。
  “哈哈……小三儿别舔了,好痒喔,呵呵……”佟念禧就地和小羊玩得不亦乐乎,娇笑连连。
  突然,朔扬天走到他们身边,像拎麻布袋一样抓住小三儿的脖子,将它拎离恪念禧怀中,大手横过栅栏,把小三儿丢到以横木为隔的另一间马房。
  “咩咩!”软玉温香没了!
  “你想得美!”抗议无效!
  “为什么不让小三儿待在这里?你说什么……想得美……我听不懂?”佟念禧一头雾水。
  “它在哪个马房都吃得很开。”朔扬天冷嗤,口气有点差。
  据他的观察,小三儿虽然不得人缘,却挺得马缘的,尤其是这只待产的母马彤云,简直把小三儿当儿子疼,宠得小三儿现在都敢跟他发羊脾气咧嘴“叫嚣”。
  “夫君不喜欢小三儿么?”她觉得羊儿看起来随时都在微笑,很亲切。眼神纯净无辜,好可爱呢!
  “别再让我看到它在你身上蹭。”不爽就是不爽,没有理由!
  朔扬天蹲到彤云身边,顺着它红得发亮的马鬃。
  还想问为什么的佟念禧,看到他轻抚着母马,马儿痛苦的表情似乎因他的抚摸而缓和了些,她有些明了了。
  “夫君这些天都在这里照顾它?”佟念禧也蹲到他身边。
  “它跑起来像一道火红的光。彤云,它的名字。”
  提到爱马,朔扬天的语气温和不少。
  “彤云怎么了?好像很痛苦?”佟念禧因不忍而蹙眉。
  “你看它的腹部。”朔扬天指向草堆。
  看清部分草堆覆盖下的马体,佟念禧惊呼。“它的肚子……好大?!”大得好恐怖。
  “它快临盆了,看样子会生下不止一只小马。”
  “太好了!”
  “也很危险。”
  “那就……不太好了。”
  “不要表现出害怕担忧的样子,否则它会更不安。”他道。
  佟念禧听了不免替彤云担心,但她还是勇敢地靠在马儿耳边低语:“彤云,你就要当娘了,有娘的孩子最幸福了,你们母子一定会平安的,要努力撑下去,知道吗?”
  有灵性的棕红马似乎听懂了几分,动了动前腿,低低嘶鸣一声。
  这一幕让朔扬天握紧了双拳,拳上的青筋浮起。
  佟念禧的善良和他的无情,仿佛是天与地的差别,他却利用她的纯真,进而摧毁她……
  他猛地起身,转身走出马厩,往纷飞的大雪里走去,对佟念禧在背后唤他的声音充耳不闻。
  夫君!
  第八章
  “夫君你走慢点……我跟不上哎唷!”这次,佟念禧是真的跌了个狗吃屎了,些微不同的是,她是吃了 满嘴的雪。
  她的吃痛声很细,但在他听起来却烦人的大声。
  该死!
  朔扬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紧握的拳头,走到 她面前,大手捞起趴在地上的她。“你到底会不会走路!”顺便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