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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点上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听着贺伯的钢琴曲。那是一首很美丽的曲子,总令他想起清朗的夏日辰光。等到音乐一歇,他晓得该是乔丹娜上场的时候了。

  幕启后,一个女子的身影滑上舞台,周围的赌徒酒客却浑然不觉。泰利发现乔丹娜穿的不是试舞的那一套吉普赛服装,这一惊非同小可,甚至有些恼火了。这一次乔丹娜穿一袭白纱裙子,头上仍然罩着一方白色面纱,足蹬白色丝缎舞鞋。

  泰利咬着烟,低低诅咒着。他花了那么多钱改装舞台,盖更衣室,可不是找她来跳足尖舞的。这是西部,不是欧洲的高级豪华饭店。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到后台去警告乔丹娜,她要不改跳吉普赛舞,就马上滚出水晶宫。

  薇妮踮起脚尖,开始转了一个圈。泰利正要走到舞台,又顿住脚,因为他听到一个非常奇怪的声音——完完全全的寂静。他转过身,只见每一双眼睛都盯着舞台,每一张饱经凤霜的脸上都写满敬畏,年轻的人则满面思慕之情,乔丹娜完全征服他们了。

  泰利倚在墙边,两手插在口袋里头,得意地看着乔丹娜的表演。柔和的音乐飘扬在室内,那个一身白衣的女神像煞一阙美丽的诗篇,婉转流过每一个人的眼底心上。随着音乐高低起伏,她的舞姿也如高山流水,翩然自如,直到一曲终了,她纵身一跳,疾落在地板上,然后深深敬了一个礼,便退下去了。

  一时之间,水晶宫一片鸦雀无声,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所有的人都疯了。他们刚目睹了一场永生难忘的舞蹈,再不大力鼓掌和大声叫嚷,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泰利觉得有人碰了他的手肘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马朱安,密苏里共和报的记者,奉派到旧金山来采访淘金热。

  “你可真有一手呀,泰利。那个美丽的天使是谁?”

  “就是一个天使。”

  “把她介绍给我,他妈的!我看过那么多舞娘,就没一个比得上刚刚那一个。你要独享就未免太过分了,老兄,她的美是不能被独占的。”

  “你又看不到她的脸,怎么知道她美不美?泰利闲闲地问道。

  “我就是知道,你老兄到底介不介绍?”

  “碍难从命。”

  “那我就自己找上门去。”

  朱安掉头要走,却被泰利拦住了。“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朱安。你看见那个端着来福枪的人了吗?他奉命不许任何人接近后台。不信的话,你尽管去试试看。”

  “你为什么戒备这样森严?”朱安问道,一只记者鼻嗅到故事了。“那个天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她的秘密就是她高兴这么做。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只晓得只要她为我跳舞,就会让我财源滚滚。如果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那就让她去。如果她不许任何人接近后台。也得由她。”

  “如果我设法查出她的身分呢?”

  “我劝你别做这种傻事,否则她一定会销声匿迹,那我们就再也看不到她的舞了。”

  朱安搔搔头发,突然灵机一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任何人知道她是谁,我要在她身上大做文章。每个人都爱神秘故事,我决定跟你合力保守她的身分之谜,因为这样才好发挥我的故事。你等着看好了,那些东部佬一定迷死了这种新闻。”

  泰利点点头。“很高兴你有这种看法,”他又哺哺自语道:“天晓得她的真实故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天,报纸的头条新闻都是水晶宫那位一夜轰动的神秘舞娘。报上称她是金色的维纳斯,因为她的美是凡人不配瞻仰的,所以她才蒙起面纱,掩饰真正面目。

  麦斯和他的印地安小厮骑上险峻的山坡,前往薇妮父亲的矿坑。他们在矿坑人口勒住马,麦斯用英语扬声喊道:“有人在吗?”

  没有回答。麦斯翻下马背,指示杜明在马上端枪伺候,他自己小心走向矿旁的木屋,又喊了一声。

  这次总算有人咕哝一声慢吞吞地来应门。他疑心地看着麦斯,要不是瞥见杜明的枪对准他,多半也已拔枪相向了。

  “你要干什么,陌生人?如果你是来打劫的,那就找错地方了,只怕我比你还要穷。”吴山姆说着,眼光从枪口回到黑眼的西班牙人身上。一

  “我来这儿打听一个叫做贝华德的人。”麦斯打量面前花白胡子的矿工,一口明显的美国腔,显然不会是薇妮的父亲。

  “你找他干什么?”吴山姆对这个衣冠楚楚的陌生人更疑心了。他看起来很像当地的贵族士绅,怎么会和贝华德扯上关系呢?“他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找他?”

  “我答应过口先生的女儿,要帮她查访她父亲的生死,听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老人搔搔头。“我告诉你吧!我们正在矿坑里工作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坍塌。他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根本挖不出尸体。”

  “请你指出坍塌的地方给我看,我好告诉贝小姐事情发生的始末。”

  “不行!我不能让陌生人进我的矿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来抢劫的?这年头,做人不能不小心点。”

  “可是,先生,你刚才告诉我,你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偷。你不也跟贝太太说过你们的矿没什么斩获?依我看,这又牵涉到第二个问题。既然找不到金子,你还留在这里于什么?”

  老人闻言色变,手立刻按在腰间的枪把上。印地安人见状,把枪一举,他只好松了手。“我无处可去,我的钱都耗在这里了,所以只好留下来,至少还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

  “你最好说实话,先生。我不希望你欺骗贝先生一家人。”麦斯冷静地说,言下自有一股威胁的力量。

  吴山姆察言观色,发觉面前这个西班牙人不像是会虚声恫吓的人。“得了,我怎么会欺骗我的合伙人呢?你要晓得,华德不只是我的合伙人,他更是我的朋友。”

  “既然如此,你更不必害怕了。你只要让我看看贝先生葬身的地方,我自然不会再来打扰你。”

  “问题是你什么也看不到,那里空气太稀薄,灯火点不起来。”

  “我不是笨蛋,先生,你最好带路。”

  吴山姆舔舔干燥的唇,又瞄了那个印地安人一眼。“我带你进去,可是那个印地安人不许进去。”

  “杜明只是听命行事,对你不会有什么妨碍。不过也无所谓,我就单独跟你进去好了。但是我还得警告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我没有完完整整的出来,杜明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吴山姆无话可说,只好嘟嘟囔囔地在前面带路。矿坑里面一片漆黑,麦斯等山姆点了灯,灯影幢幢地映在壁上,四周静得像坟场一样,只有偶尔一点滴水声。

  通道车转向右时,麦斯偶一抬头,正好瞥见吴山姆的影子映在山壁上,手中高举圆锹正要偷袭他。麦斯应变奇速,及时跳开去,手一伸一扣,就夺下了老人手中的武器。然后他一腿扫过去,把吴山姆踢倒在地上,手拿着圆锹柄就横在他的下巴下面,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吴山姆胀紫了脸色,两手拼命来抓麦斯的手腕。

  “你最好说出来,老头子!”麦斯气喘吁吁地说。“你到底把贝华德怎么了?”

  吴山姆还在挣扎,试图推开麦斯的手。可是他的眼睛已经鼓了出来,嘴角也沁出一缕血丝。最后麦斯终于松了手,老矿工把手按在喉头,忙不迭地大口喘气。

  “你打算招供了吗?你到底把口华德怎么了?”麦斯问道,站起身来,踩着老人喉头。

  “我说,我说,”山姆沙哑地说。“把你的脚拿开,我什么都说。”

  麦斯站到墙边,两手横在胸前。“我正洗耳恭听,吴先生。小心,我听得出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老人爬到墙脚下,好不容易才挣扎地站了起来,仍然喘不过气来。“万一我说了实话,你又不高兴听怎么办?你会怎么对付我?”

  “当你对付贝先生的时候,你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麦斯冷冷地说。

  山姆看起来有点不安,不敢正视麦斯的眼光。“我也不想那么做,贝华德是个好人。”

  “你到底做了什么?”麦斯一颗心提了起来。为了薇妮,他衷心希望她的父亲还活着。

  山姆低头望着自己的靴子。“我听说旧金山有很多船长愿意付高价收买来路不明的水手,因为太多水手跑去淘金了,船上很缺人。”

  “你把贝华德卖到船上去了吗?”

  “对,我也很后悔,可是做的事总归做了。”

  麦斯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话。“你为什么要把合伙人卖到船上去?”

  说来话长,总归一句话,我太贪心。当我们挖到金子的时候,我大概是昏了头,觉得一半金子还不够,我要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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