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静静喂完了杰西,把他贴在肩膀上,轻拍着背部,对若兰说:
「抱歉,没什么好招待妳的,这边很简陋。」
「妳不必左一句抱歉,右一句抱歉,假如妳其有抱歉的意思,那么,就带着妳的宝贝儿子滚回美国去!」
安雅按捺住一股上升的怒气,勉强笑了笑:
「台湾也是个自由的地方,我想几时走都可以,没有人有权利说这样的话。」
若兰冷笑着说:
「毕竟是美国产的,开口自由,闭口也自由。别把妳美国的那一套自由开放毫无廉耻地搬到台湾来。余安雅,这是中国人的地方,我们不仅讲自由,也讲礼义廉耻。妳不要以为这里是美国,妳可以不知羞耻地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别人的丈夫搞七捻三,还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杂种。」
「请妳说话放尊重一点!钟太太。」安雅面无表情地说。
「妳既然知道我是钟太太,那么,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对妳不尊重。余安雅,因为妳根本不自重。」若兰咄咄逼人,势如破竹:「一开始妳就知道钟威是个有家室的人,妳还诱惑他?甚至以妳自以为美丽无以伦比的外表色诱他去到美国。余安雅,妳究竟打什么主意?一个意外,让钟威丢了一只腿,妳也见风转舵了,我以为钟威终于觉悟了,没想到妳还阴魂不散。钟威病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妳在哪里?这会子他人好了,妳又巴巴地黏上他。余安雅,到底妳有没有廉耻心?」
「妳说完了吗?」安雅平静地问她,仍旧拍着杰西的背:「如果妳愿意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或者我们还可以谈谈;如果妳继续这样毫无理性地谩骂、攻讦,我很怀疑妳听得进去任何一句话。」
「妳还要我心平气和?换妳站在我的立场,妳做何感想?」若兰逼视着她:「余安雅,别仗着妳年轻貌美,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妳不怕将来得到报应?」
「如果我站在妳的立场,我早就离婚了,绝不会让自己处在这么难堪的处境。如果妳硬要说我这个在美国长大的女人究竟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不同,那只有一样: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很可悲的,在这里绝大多数的女人不晓得自己要什么。」
安雅把已睡着的杰西放回婴儿床,之后,给若兰倒了一杯水。
「我很早就想去找妳谈谈,像一个朋友那样。只是一直抽不出空来。难得妳今天来,我希望我们冷静地把问题谈开来好不好?」
「我倒要听听妳有什么话说,也想看看你们这些人的脸皮有多厚!」若兰依旧不肯在嘴上示饶。
安雅不理她,拿出生平最大的忍耐度,好脾气地说:
「妳可以说西方人乱七八糟,所以离婚率高;东方人安分守己,所以离婚率低;但是,这是实情吗?中国自古以来三妻四妾,男人视为理所当然,到了现在,他们真的安分守己吗?所以,我们不妨这么看比较客观:西方人比较勇于承认自己的错,勇于突破现状,追求自己所要的,但是东方人,特别是中国的女人,一向没有自己,也不了解究竟自己能追求什么。若兰,我可以这么叫妳吗?」安雅询问她。
若兰冷哼一声。
「假如妳今天是一个柔弱不堪一击的传统女性,不得不仰赖妳的丈夫才能生存,那么,我絶对不会对妳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妳不是传统的那么委屈的角色,而是一个受了高等教育的现代女姓,为什么妳还要委屈自己一辈子去扮演悲剧性的角色?」
安雅思维敏锐,口才一流,看若兰的眼神微微黯然,立即乘胜追击:
「钟威和妳,好吧,你们继续这么的婚姻,谁有好处?老实说,我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我还在乎什么名分?钟烕给不给我一个名分,对我根本不重要。对他嘛,坐享齐人之福,有什么不好??只要我不吵不闹不争,他有什么不好的?但是,妳就不一样了。我们都是明白人,也不必说假话了,妳和钟威之间还有多少实质关系?我想妳对他大概也死了心了。但是,妳还年轻,外头的世界值得妳追求的东西太多了。讲得比较远一点,哪天妳认识了一个对妳死心塌地的人,人家会怎样讲?中国人一向看待男女的态度是不同的。我这样说,妳是个明白人,应该也清楚了。」
若兰被安雅这一番话彻底击垮了,脸上露出不解与惶然。
「你们都是有着极好家世的人,当然爱面子。我就不同了,我是个孤儿,只要能按自己希望的样子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我也想得不远,过一天算一天,也许有一天钟威对我厌倦了,妳想我会死抱着他不放吗?若兰,我告诉妳,我不会那么笨的。妳可以骂我现实功利,但是,我的教育教给我的就是让自己得到快乐,才有可能带给别人快乐。若兰,妳想想看,妳和钟威,在没有我出现以前就真的快乐吗?老实说,整整一年了,我不曾再和他联系,这段日子你们幸福吗?若兰,聪明的妳应该为自己打算。如果妳认为钟威和妳的生活可以继续下去,妳也可以安于这种现状,那么我劝妳不要离婚,离婚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而且,如果妳根本也没有勇气去找妳自己所要的东西,我劝妳或者还是躲在你们的婚姻里比较安全。至于我,我说过了,在我还爱着钟威之前,我不会放弃的。不过,妳放心,我一向没有什么大野心,就目前这样子,我也满意了。等过一阵子,我把杰西托给别人带,也可以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若兰脑里迅速地旋转,似乎有些了解,又有些迷惑。半天,她怀疑地盯着安雅问她:
「妳说这番话,究竟有什么目的?」
安雅摇摇头,苦笑着:
「我的目的当然是希望妳和钟威离婚。不过,」安雅强调,「我说的都是肺俯之言。即使今天我不站在自己的立场,我也是会鼓励妳这么做的。」
若兰沉默地点头,充满无奈的挫败感,半天她起身告辞:
「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不过,妳不要以为我会就此算了。」她瞪视余安雅:「就算要跟他离婚,我会让他很不好过。」
安雅报以一副等着瞧的表情,笑了笑说:
「这是你们的事。」
「还有,妳也小心一点,惹恼了我,我会先去告妳妨碍家庭,让妳吃上官司。」似乎要这么说才能挽回若干她失去的自尊心,若兰警告着安雅。
她从楼梯往下走,到了半途,突然回头,很不解地问安雅:
「我实在弄不懂,钟威究竟有什么好?阴阳怪气的,没有一点生活情趣,妳竟然偏偏对他那么痴心,真是天晓得!」她喃喃念着,一面摇头,一面啧啧称奇。
安雅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为什么对那个阴阳怪气的人那么痴情?谁知道?
***
过了几天,钟威神秘兮兮地来了,哼着歌上楼,一把抱起杰西,亲个不停,他故意卖关子,问安雅:
「晓不晓得我带来什么礼物?」
安雅约莫猜着,故意佯装不知,耸耸肩摇摇头:
「你能带什么礼物来?人来就不错了。」也不理他,径自忙着打扫房间。
「你帮我抱抱小杰西,我刚好利用时间打扫一下房子。」
「喂,余安雅,妳怎么愈来愈像黄脸婆了?我还没有娶妳进门,妳就这副模样,将来可怎么得了?」
「你敢说我黄脸婆?看我饶不饶你?」
安雅放下了拖把,跑过来搔他腋下,钟威抱着杰西拚命躲,后来,他变聪明了,把杰西丢在床上,一把反抱着安雅,将她压在床上:
「妳愈来愈泼辣了。将来要是真正娶妳进门,我还管得住妳吗?」
「你说什么?」安雅用手摸着他的嘴唇,摘掉他的眼镜,故意装着无辜样。
「我说,」他极力把声音放得很平常:「我说,她答应离婚了。」
他忍不住兴奋地吻住她,弄得她喘不过气来。小杰西在一旁咯咯地笑,安雅把钟威推开,嗔道:
「小心教坏了杰西。」
「有什么关系?这小家伙以后肯定是个帅哥,女孩子怕要追到家里来,他老爹得趁早教教他怎么对付女孩子呀!」
阴阳怪气?深沈抑郁?天哪,若兰妳犯了多大的错,钟威哪里是那样一个人呢?
钟威再次地亲吻着她,缠绵了许久,他突然抬起下颚问她:
「不对,妳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也不兴奋?」
安雅把他的头拉下来,往他的嘴重重地琢了一下,顽皮地说:
「我怎样高兴得起来呢?你啊你,是人家林若兰不要的阴阳怪气的老公,有什么好高兴的?」
「好啊!妳竟敢说这种话,看我怎么惩罚妳!」
杰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口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安雅侧头看着他,一抹幸福的笑容挂在她脸上,心里涨满了无比的喜悦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