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情仇也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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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有自知之明。走吧,回去打点行李。」

  他摇摇头,掺揉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当年对她的痴迷与今日的钦慕。唉,命运真会捉弄人?他在心中叹道,他们还可能成为儿女亲家呢!

  ***

  徐浩和亚琴的过去,安雅自然不知悉,只是对徐浩的殷勤照拂有点好奇,也从来不敢开口问亚琴。连她父母逝世的种种情况,也是日前亚琴主动告知才完全弄清楚的。

  钟临轩!这个名字已经像一把利刃在她心上刻出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痕迹了。当年五岁的记忆又从模糊中日渐清晰:父亲僵直的身躯在众人围绕中躺着,她从大人的脚间钻进去,不断呼唤,她用手抚摸他冰冷的脸,母亲灰着脸,几度晕厥。李麟抱起了安雅,庞大的身躯忍不住颤抖,继而嚎陶大哭……;然后又是苍白的记忆了,白色的病房里,灰白的病林上躺着几近同色的母亲,除了那头乌黑秀发,整张脸几乎嵌入了白色的枕头里。安雅只记得她喃喃地喊着安雅的小名:「小梦!我的小梦……」然后,似乎再没有听过母亲说过任何话了。

  那年,余振家卅五岁,江玉涵卅二岁,也是他们结婚第九年,唯一的女儿余安雅才五岁。

  如今,留在安雅脑中的父母印象几乎全从相片中得来。许多的记忆也是从相片中拼凑得来。真正较清晰的印象是母亲垂着长发,每晚在她床前唱「摇婴歌」的神采,教安雅忘不了。玉涵柔柔地唱着,眼波流转,无限慈爱……

  啊,不能再沈耽了。安雅惊觉腮上的泪滴已泛滥成河了,慌忙掏出纸巾拭净。她从皮包里翻出一迭钟临轩的资料,仔细地阅读起来……,心里有种披荆斩棘的决心,就像她这二十年来的路程一般:屡战屡胜,愈挫愈勇。一路以第一名成绩毕业,终于从纽约州立大学拿到了企管硕士。这其中的甘苦,唯有她自己知悉,即使亲如亚琴,也不能体会她的孤独与痛苦。明知父母的死,她不敢问也不能问,姑妈明说了:

  「在妳承担不起之前,我不会告诉妳。」

  于是她力争上游,在学业上争取好成绩;闲暇时间全力充实自己,无非等待着一天,姑妈认为她有能力担当了,把一切告诉她。

  在这段日子,唯一的意料之外是徐子襄。子襄是怎么开始对她产生变化的?安雅也不清楚。打从她有记忆开始,每年的寒暑假总会见到徐浩一家人来到长岛度假,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姑丈郑键伯过世。徐子襄大她两岁,个性温和有礼,十分讨人喜欢。子眉和安雅偶尔吵架,子襄总是护着安雅,丽华每每怪他胳膊向外弯,他却理直气壮地说:「子眉不对,抢安雅的东西,我当然骂子眉了。」

  此举颇得徐浩赞美,不料却换得丽华怪怪的一瞪:

  「父子俩同一个鼻孔出气,都是胳膊向外弯。」

  徐浩有心病,自此噤声不语,倒是子襄一径儿地哄着安雅,直到她破涕为笑为止。

  应该是那一年吧?!子襄上了大学之后,初次偕同父母来到长岛,那是他和安雅三年来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有些腼腆。安雅只觉得子襄变得更高了,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第一天晚上,她老心神不宁地躲着他的注视,如此地度过了一个坐立难安的夜晚。

  翌日,他们在庭院中野餐,亚琴一时兴起,笑问徐浩:

  「你们家小子长得这么俊,应该有一大票女孩子倒着追吧?尤其是那些洋妞。」

  徐浩眠着嘴笑,倒是丽华抢着回答:

  「才说呢,昨天我们一大早搭飞机,还有个女孩子拦着他不让他来呢!」

  「妈咪!」子襄涨红了脸,紧张地看了一眼安雅,「那是丹妮丝,因为学校社团的事,不是妳猜想的那个样子。」

  安雅以十分兴味的态度望着他,似笑非笑,似嗔非嗔,欲启口又迟疑。子襄在朝阳下见她容颜灿丽,光彩逼人,竟自痴了,楞楞地望着她,说不下去。

  那一天傍晚,子襄陪着她上购物中心买些东西,在路上,安雅忍不住好奇心问他「真的有那么多女孩子倒追你啊!」

  「啊?」子襄楞住了,一时不晓得怎么回答;说是嘛,显得自己骄傲,且不知安雅怎么想;说不是嘛,又违背事实。他摸摸脑袋,略微紧张地说:「有一两个,不过没有我妈咪形容得那么过分。」

  「噢!」安雅沉默下来。子襄竟以为她不高兴了。忘形地说道:「妳放心的。我根本不想理她们。」

  安雅迅速红了脸,说道: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放心什么?这关我什么事啊?」

  说完她疾奔而去,丢下子襄一人独自发楞。他知道他完了!自此,他的傻劲与痴情被子眉谑称为「廿世纪的维特」,还笑他:

  「原来你从小就有预谋了,每次吵架都偏袒她。难怪哦!」

  子襄远在加州,而安雅住长岛。如此远的距离却教他的书信给填满了。子襄很含蓄,也很保守。无数的信中谈理想、谈抱负、谈生活,却甚少提及感情。他认为安雅是个脱俗的女孩子,不能单单以感情来吸引她,唯有更多的学识内涵方能获致她的垂青,是故成打的书信都以中文写成,这对子襄而言实在是件苦差事。但他深知安雅对中国文化有着根深柢固的迷恋,为了取悦她,只好在课余之暇拚命学习中文,和她谈唐诗、谈李杜,甚至诗经和论语。

  他的痴心,一句话,丽华说的,「我那傻儿子不知道前世欠了安雅什么债!」

  对子襄呢,安雅一径儿有些受宠若惊与习惯性了。就像此刻,她读着他写来的长信,心中充满了被尊重的喜悦,也只有她才能使他暂时丢开那些仪器和实验,五大页呢,得花他多少时间呢,不过他的信中尽是一些临别珍重的话,只末了附上了一旬:「我的思念亦将随妳而去,请为我珍重。期待再见之日,用我所有的爱。」

  安雅轻轻一笑,这算是柏克莱才子的最甜蜜话语了。

  其实,她根本也不清楚自己对子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无疑的,她喜欢他。但是,是爱吗?她有些迷惑,子襄顶多拉拉她的手,不曾亲吻过她,所以她无从知悉那将会带给她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有一天真正成为他的妻子,届时才会有那种轰轰烈烈的感觉吧?她想,以着十分骄傲与喜悦的心情。

  ***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机将在台北时间清晨五点钟降落中正国际机场。目前台北地面温度摄氏廿三度,华氏七十三度,天气晴朗。感谢您搭乘本架班机,全体机组在此向您致上深刻的感谢。欢迎您下次……」飞机的室灯亮起,播音员的声音扰醒了不少人的好梦,哗哗之声乍起,乘客皆忙着整理行装,归乡的情绪再度沸腾。

  「终于快到了。」安雅隔座的仁兄一上机就呼呼大睡,只有用餐及上厕所时才起来。见他的打扮,像是商人,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他打了一个呵欠,高兴地转头向安雅说话,眼神突然亮起来,心想:隔壁坐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其是冤枉,遂问道:

  「小姐贵姓?留学回来啦?」

  安雅不置可否,只回答:

  「我姓余。」

  接着她讪讪地问他一些台湾的近况。

  「立法院天天打架,妳知道吧?忠孝东路每天有人示威游行,搞得交通大乱;天天有人抗议环境污染,也天天有人继续污染,朱高正这家伙搞得天下大乱,立法院鸡飞狗跳,还真过瘾;啊,对了,新台币升值得不象话了,妳晓得吗?其它妈的,工资一直涨,工厂一家家倒闭……」

  经由他的勾绘,安雅的脑中出现了一幅杂乱无序的画面。怎么是这样子呢?她虽然时常在媒体阅读到一些报导,可是一点儿也不具体;如今透过王先生的描绘,竟成了一幅乱象。

  她有点儿吃惊,心想: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踏上什么样的土地。睽违了廿年之久,这个地方可还有旧时的模样?她的心愈来愈紧张……

  当飞机从天空慢慢逼近土地,安雅的心也吊在半空中,待飞机一触地面,她的心也落了实:终于、终于又回来了!

  她惦着心,难掩紧张之情;王先生约略洞悉了,安慰她:

  「近乡情怯了?别紧张,不出三天,妳就可以再度习惯台湾了。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有机会再见到妳。」

  安雅道了谢。尾随其后,穿过走道,踏进中正机场。海关人员木然地检查她的证件,看了她几眼,有些疑惑,用英语问她:

  「第一次到台湾?」

  「回来!」她用中文回答。

  那位先生会意地点点头,还给她证件,接着第二人递补上。

  安雅在行李转盘上找到了自己的行李,推着车子出了海关,一时陷入混乱的等候人潮中……姑妈说李麟李伯伯会来接机,该不会失约了吧?!她伫立在人潮中,四处张望,四下此起彼落的招呼声,有国语也有闽南语,这一切使安雅既兴奋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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