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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终于睡饱醒来,秦襄儿连忙准备了清粥小菜给他,怕他饿了太久,不好一下子就大鱼大肉。

  结果萧远航十分买帐,硬生生吃了五大碗,还是秦襄儿阻止他,不然还能再吃两碗。

  「一切都准备好了?」她隐讳地问。

  萧远航点头。「现在只有等了。」

  夫妻两人的目光同时遥遥的投向窗外,今年的暮春并不热,因为天气一直不是很好,但又并非春雨绵绵,而是阵日乌云密布,雨要下不下的,好像出个门头上就压着什么,令人心烦。

  搬回来海湾村后,好像从没有过这样两夫妻天天黏糊在一块儿,他们一起在前院开垦了菜地,就像在沔阳城时那样;一起到海边赶海踏浪,这是秦襄儿从没体验过的;一起串遍了村子里每一户人家的门子,秦襄儿因此多了很多叔伯婶姨……

  最后,一起在夜里抵死缠绵,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就在某天,迟来的春雨终于哗啦啦的落下,夫妻俩依偎在窗边看这场难得的大雨,秦襄儿突然感慨道:「阿航,如果我们一辈子都能这么安逸幸福,该有多好?」

  「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

  然而,萧远航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却由远而近传来急骤的马蹄声,而且听声音的方向,是直直朝着萧家来的。

  秦襄儿当下脸就白了,她紧张地抓住了萧远航的袖子。「是他们吗?他们来了?」

  萧远航深沉地点了点头。「应该没错。」

  「他们若带走你了,你会发生什么事?」秦襄儿简直不敢想像。

  萧远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道:「襄儿,我要离开了,这阵子你要好好的,可别让我担心,家里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能保你和小舶生活无虞……」

  他不交代则已,这么一说,听起来倒像在交代遗言,秦襄儿眼眶瞬间红了,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你不要说了,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们逃走吧!你不要和他们去,那太危险了,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襄儿,你冷静点。」萧远航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亦是心痛如绞,但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保持理智。「你知道,这时候我们不能退缩的!」

  「我以为不会那么快的!我……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可是当事情发生,我才知道,我没有办法接受。阿航!阿航——」

  秦襄儿几乎是泣不成声了,她一向甜美温柔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可是她控制不住,那一声声叫唤他名字,都像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见不到伤口,却已然鲜血淋漓。萧远航终于忍不住了,用力地拥抱她,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尝到她的甜美,却尝到了泪水的咸,以及无边无际的苦。

  当他放开她时,她仍然没有平静下来,只是抓住了他的衣领。「萧远航,你告诉我,你不会死对不对?」

  萧远航依旧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轻柔且坚定的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从他的衣领上移开,接着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门前。

  秦襄儿当下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抛弃了,整个人半伏在椅子上颤抖不休,哭得不成人形。

  「襄儿,好好保重。」临开门前,他回头说道。

  当萧远航打开门,那些马匹已经来到门前,是一群衙门来的官差,他们看到萧远航,二话不说便喝道——

  「便是此人,带走!」

  几个衙差上前,本以为会遇到强烈的抵抗,想不到萧远航并没有挣扎,静静走入他们之间,还很配合的让他们上了镣铐。

  「走!」官差们将他送上了马匹,接着一行人冒着雨,如风似的离去了。

  屋里的秦襄儿听到马蹄声渐远,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突然站了起来朝外头冲去,不顾外头大雨滂沱,就追在了官差后面跑。

  「阿航——阿航——」

  一声一声,如泣如诉,只那雨势掩盖了雄雄意气,一腔悲痛如同被浇熄的炭火,只剩下一缕青烟似的悲鸣。

  她哪里跟得上捕快们的骏马,任凭她又叫又嚷,最后一跤跌在了湿滑积水的泥地上,弄得一身脏污,那一群人却消失在了海湾村口。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当村子里的人出来查看,便见秦襄儿浑身湿透的呆坐在大雨的泥泞中,一脸绝望的看着村口的方向。

  「哎哟!」阿寿叔的妻子阿寿婶最先叫出来,连忙扯了件长衫,撑起伞跑过去,将她扶起用长衫裹住了她。「襄儿丫头啊!这阿航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官差把他带走了?你也不能傻待在这里淋雨啊……」

  其他村民也见到萧远航被押走的一幕,虽然他没有挣扎,但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这画面也够怵目惊心了,于是大伙儿纷纷围了过来。

  「阿航那样正直的人,不可能犯事吧?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襄儿你别怕啊,我……我娘家的表姊的女儿嫁给了县里的一个衙役,我马上去打听打听……」

  「现在衙门又不是秦大人那会儿,听说可黑了!襄儿啊,要不咱们村子里凑些钱,去衙门疏通疏通,说不定阿航能放出来?」

  村民们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对萧远航的信任与关心,秦襄儿的泪水混在雨水之中,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难过,还是感动。

  就在几个呼吸前,她还在怀疑两人说不定能就这么快乐平顺的度过这个坎,转眼大难却突然降临。

  到了分离的时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根本接受不了,她甚至抹不去那个很不孝的想法,父亲的罪名她顾不得了,萧家的家仇她也顾不得了,百姓与大官斗,无疑鸡蛋碰大石,只要萧远航能安然无恙,她什么都愿意舍弃,什么都愿意付出。

  她爱他,远甚于自己所想。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如今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在她这里出细漏,所以她只能把恐惧及不安用哭泣的方式发泄出来,否则她怕自己会崩溃。

  面对这么多村民亲友的关心,秦襄儿紧咬着唇,咬得唇都要流血了,她才由痛觉中恢复了一丝理智,颤抖着说道:「阿航他……没有犯事!大家……不用担心……」

  是了,大家确实不必担心,因为这不是区区几个海湾村民能摆平的事,花再多的银两疏通都没用。

  这是与官家的斗智,一步踏错全盘皆输,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稳住这些村民,不能让他们也被连累了。

  阿寿婶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秦襄儿的情绪很不稳定,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极力的想反过来安抚大家,这么贴心的孩子,简直让人心都酸了。

  于是阿寿婶对着村民们说道:「阿航的事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总不能让襄儿丫头一身湿淋淋的一直待在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村民们即使很关心,或许也有一小部分人纯粹是想看热闹,不过事涉官府毕竟敏感,眼下也不适合继续纠缠,众人便三三两两的散去。

  「阿寿婶,谢谢你。」秦襄儿抓着她给的长衫,虽然心里还是一阵冰凉,但这份心意她很感激。「你也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真的?」阿寿熔很纠结。

  「现在该做饭了,总不能因为我家的事,让阿寿叔他们饿肚子。」秦襄儿说道。

  不过阿寿婶却是摇头。「那几个男人饿不死的,我得看着你回家好好的才行。」

  秦襄儿正待再劝,一道温润且饱满的声音却从两人身后传来。

  「这位婶子,襄儿交给我照顾就好,你先走无妨。」

  两人同时转头过去,却是刘全的妻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不知什么时候岀现了。

  「嫂子!」秦襄儿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慢慢盈满眼眶。

  「别哭别哭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刘嫂子无力地看着秦襄儿一身泥,先恭敬的送走了阿寿婶,待四下无人,才朝秦襄儿说道:「我是来带你走的,听到衙门的人动了我就来了,你快些回去准备行李,毕竟这里……也不安全了。」

  「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秦襄儿终于能说出心里话,哭得特别凄惨。「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但事实上,我觉得我永远无法接受阿航在我面前被抓走,我却保护不了他……」

  「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要你保护呢!」刘嫂子带着她,慢慢的走回萧家的屋子,「你想想现在的情况,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秦襄儿点了点头,粗鲁的抹去脸上的泪,但因为袖子是湿的,根本徒劳无功,只是刺激得她眼睛更红了。

  不过她毕竟不再哭了,咬着牙去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再出现在刘嫂子面前时,一身整齐干净,方才的狼狈及脆弱彷佛一场梦一样,她已经变回那个温婉且坚强的秦襄儿。

  「走吧!」刘嫂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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