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也或许真是那本医书写错了,毕竟王大夫是一位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不可能欺骗自己,何况也没有理由欺骗她……
「姑娘、姑娘!不好了,老爷又昏过去了,我怎么叫也叫不醒……」突然,王嬷嬷急步冲了进来。
陈紫萁心下大惊,猛地睁开眼,快速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朝父亲的房间奔去。
进到房内,一股血腥味立时扑面而来,只见床头边的地上有一大滩黑色血迹,而床上父亲原本暗紫色的嘴唇变得更加深紫,苍白的脸色也透着暗灰。
陈紫萁只觉自个儿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颤抖着手去探父亲的颈脉,半晌她才感觉到轻微的跳动,紧悬的心略放下几分,暗呼一口气后,才又侧头看了眼地上那刺目的黑渍。
「王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王嬷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才满脸惭愧地说道:「是老爷一直不让我告诉姑娘,免得姑娘更加忧心。其实自前日上船后,老爷每回服完汤药就会吐出一口黑血,只是平常吐完后,老爷并不会昏倒,而刚才老爷还没服完药就突然吐血,随后人就昏厥了过去。」
闻言,陈紫萁双手颤抖地握成拳,努力压下心里的害怕与慌乱,瞧着王嬷嬷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王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王嬷嬷略犹豫了下,才温声开口道:「姑娘,不是我故意要说丧气话,这两日我瞧着老爷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不禁有些担心老爷能不能撑到京城去?而且咱们只知道张神医人在京城,可京城那么大,咱们进京后也不可能立即就能寻到人。」
「王嬷嬷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上京,调头回家?」
「嗯,如此一来,就算老爷真有个万一,至少还能与夫人和少爷见上最后一面。」
瞧着王嬷嬷暗含不忍的神色,陈紫萁撇开眼,瞧着床上昏迷的父亲,暗自用力将拳头握得更紧,牙关一咬,依旧坚持。
「不能就这么回去。我当初坚持要带父亲上京,其实心里就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料到父亲的病情恶化得如此之快。」压下心底的慌乱,她继续道:「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就这样放弃,虽然咱们立即调头带父亲回家,能让娘和弟弟见上父亲最后一面,可也等于是彻底放弃了父亲。若是继续上京,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见状,王嬷嬷动容地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是我一时糊涂,才想着劝姑娘,我相信老爷这么良善的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的。」
陈紫萁松开拳头,回过头,吩咐道:「王嬷嬷,麻烦你去找船家,让他问问船上有没有大夫。」
「好,我这就去。」王嬷嬷点点头,快步出去。
「兰草,你去打一盆温水来。」
兰草应了一声,忙转身离去。
一楼一间宽大的船舱里,身着一灰一白的两名男子正相对而坐,专注地下着棋。
「许老板,该你下了。」年轻的白衣男子忍不住开口道。
「银公子不仅做生意厉害,更是棋中高手!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许老板边笑着说道,边将握在手中半天的黑棋放回棋钵。
他抬眼瞧着对方左脸上那面十分刺眼的银色面具,心里不禁感到遗憾,如此年轻有为的公子,却偏偏带有隐疾,而且还是在脸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许老板谬赞了。」见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遗憾之意,银公子神色不变,只是微勾嘴角,客气回道。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一名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许老板开口问道。
「老板,二楼船舱里那名带着身患重病的父亲上京的陈姑娘派人来问,船上是否有同行的大夫?」
许老板眉头一皱,正想吩咐他去问问看,没想银公子开口道:「正巧在下懂得几分医理。」
「什么?银公子竟还会医术?」许老板一脸惊讶。
「在下因脸上的隐疾,曾与一名神医住在一起几年,闲来无事便跟着他学习医术。」
「如此就麻烦银公子帮忙瞧瞧了。」
就在陈紫萁正忙着替父亲擦拭脸时,王嬷嬷带着银公子回来。
「姑娘,这位银公子说自己略懂医术,愿意替老爷瞧瞧。」
陈紫萁闻言忙抬起头,转身一瞧,顿时愣住,只见那名身材颀长的年轻公子左脸戴着一块显眼刺目的银色面具。
她一怔后,忙收回心神,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有劳银公子了。」
「陈姑娘不必客气。」银皓回了一礼。
没想这银公子的声音如此清朗,令陈紫萁又是一怔,而后让到一边,让王嬷嬷搬来凳子放在床头边。
银皓坐下,先翻了翻陈世忠的眼睛,再把脉,半晌后,他神色淡然地转过头,看向陈紫萁,「陈老爷之所以陷入昏厥,是因为身体里的毒发作所致。」
「毒?老爷不是得了风疾?怎么……」
陈紫萁心下暗惊,面上却不显,见王嬷嬷一脸惊慌,忙安抚道:「王嬷嬷先别着急。」她看向银皓,暗带几分颤音问道:「不知银公子可知家父所中何毒?可有解救之法?」
银皓见她听到自己的话后,面上只稍稍显露一丝震惊之色,很快便恢复如常,彷佛她心里早有猜疑,他那幽深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丝不明暗光,才启口回答,「陈老爷所中之毒倒很寻常,只是野葛。若是在陈老爷刚中毒之时,凭在下浅薄的医术倒是能解,只是如今毒已扩散至五脏六腑,就是一般大夫也难有把握解毒,如今唯有请到对药毒很在行的大夫方才有解毒之法。」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在下倒可以用针灸暂时压制陈老爷身体里的毒素,防止它继续侵入,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陈姑娘还是需要尽快找大夫解毒。」
「好,那就劳烦银公子先替家父施针。」陈紫萁面上虽镇定,但心里却乱如麻,父亲为何无故中毒,此时她实在没有这个精力去思考,只是若真如这银公子所说,父亲身上的毒素已入五内,不及时找到能解毒的大夫,只怕父亲活不了。
也不知那位擅长疑难杂症的张神医能否解得了此毒?
银皓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名身材高壮的男子走了进来,「公子,您要的针包。」
「这是我的属下,名叫郑峰。」
闻言,陈紫萁朝郑峰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银公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王嬷嬷。」
「好。」
此刻陈紫萁一心担忧着父亲的病情,因此没察觉银皓根本没有吩咐,他的属下就及时送来针包。
陈紫萁带着兰草回到房中,刚坐下,兰草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您真的相信那银公子的话吗?老爷并非风疾,而是中毒?」
陈紫萁动手替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仰头一口将它喝完,点了点头道:「还记得我上回在一本医书上看到风疾的症状后,曾去询问王大夫一事吗?」
「记得。难不成医书并没写错,而是王大夫自个儿医术不精?可那银公子称自己只是略懂些医术,会不会是他误诊了?」
一直替老爷看病的那名王大夫,在杭州城里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医了,应该不可能病和毒还分不清吧?
「说实话,我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信谁,可是父亲的身子已耽误不得,而且这会儿咱们除了信他,也找不到其他大夫。」
「唉,说得也是,只希望老爷能撑到京城,等咱们找到那位张神医,也许就能确定老爷到底是生病还是中毒。」
「嗯。」陈紫萁握着杯子,点了点头。
足足等了快一刻钟的时间,王嬷嬷才一脸激动地过来报信,「姑娘,老爷醒过来了。」
「真的!」陈紫萁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隔壁房间。
银皓正在收拾针包,床上的陈世忠虽虚弱,但脸色明显缓和许多,嘴唇也没有刚才那么暗紫了。
「爹,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气畅通多了!这两日一直觉得胸口堵得慌,这会儿总算缓过气来了。」
「那就好。」陈紫萁转过头,看向银皓,十分感激道:「多谢银公子及时相救。」
「陈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银皓客气道,转头看向陈世忠,叮嘱道:「陈老爷也不要太过忧思。」
「多谢公子。」陈世忠勉强地朝他点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陈姑娘只管让人来叫我便是。」
「好!我送送公子。」陈紫萁一边说,一边随手抓起桌上一包准备晚间熬煮的药材,跟在他后面步出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时,银皓停下脚步,转过身,淡然开口道:「陈姑娘可有话要问我?」
陈紫萁犹豫了一下,才一脸难为情地开口道:「请恕我冒昧向银公子打探一下,你可识得能解此毒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