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洗完轮到晓夏,不管陌言是否难搞,但绅士风度肯定是有的,因为他亲自替晓夏提水,又体贴地知道硕大身躯需要硕大水盆,并且得大量用水,因此他将从白家搬来的大浴桶注满温水,还在旁边放一桶水备用。
脱掉衣服,她用皂角上上下下搓,把身体每处都洗得干干净净,没有空污的环境,加上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天气不冷不热,身上出汗少,倒也没有太脏,但毕竟好几天没碰水了,能够洗香香,是莫大享受啊。
只是这份享受在她看见肚子上的肥油时茑了,一个女人怎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就算没有旁人的侮辱嘲笑,行动不灵活也挺难受的不是,何况这还对健康有极大伤害。
她在里头长吁短叹,等在外头的梁陌言全听见了。她的开朗自在是装的?她的笑容是盔甲,她把哀伤隐藏在盔甲后头?
肯定是,遭逢巨变,谁能对着一块烤肉笑得惬意轻松?罢了,剑的事就算了吧,把它收藏妥当就是。白晓夏……小小姑娘碰到这种事并不容易。
美丽误解让他心头微酸,没想到这时,一句无比郑重的喊话从里头飘出来。
「白晓夏,你身上的每寸赘肉,都是向生活妥协的标志。停止妥协,尽力蒯除,为自己开创不一样的人生!」
呃,盔甲?哀伤?心酸……噗的一声,他靠在门边无声笑开。
陌言洗完澡进屋时,晓夏正在清点财产,她不确定七十两银子可以买多少东西,却晓得这绝对是一笔巨款,因为在李氏抖着手指掏银子时,她看见她的心在淌血。
照顾白晓夏的几天里,陌言留在屋里打地铺,本打算找个时间把后面那个屋子修一修,打张床进去,没想到打地铺的那个晚上,他睡得分外的好。
他有严重的失眠,经常翻来覆去熬到天亮,要是能够睡足两个时辰,他就会满足到不行。因此常有人说他脸臭、脾气不好,还有人替他缓颊,说他年纪轻轻就肩负起一个家,怎能开心得起来。
但其实不是,他只是没睡饱。
长期没睡好,让他情绪紧绷,只是在跟前的全是小豆芽,总不能往他们身上发泄脾气,他只能透过沉默寡言、面色凝重来提醒人们——内有恶犬。
但那晚他睡得很沉,从子时初一路睡到辰时末,天亮醒来发现自己的精力从没有这样充沛过,他高兴得连做饭都带着笑容,甚至异常地心平气和。
他本以为这是凑巧,第二天刚吃饱天才擦黑,连几棵小豆芽都还没睡,他便早早地躺在……这次不打地铺了,直接躺到床上。
看着晓夏硕大的身影,闻着她身上一股特殊的……竹叶香?他试着证明自己的一夜好眠与她无关,但是听着她的呼吸声,自己竟然又熟睡了。
这次足足睡上六个时辰,天!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连续三天、连续三个晚上,他不需要在山上消耗掉所有精力,踩着月光而归,就能够迅速入眠,这证明出了他不想要的结论。
放下钱袋,对上他的眉眼,晓夏又看傻眼了。他是怎么长的?明明也是两颗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凑在一起就是让人无法不赞叹。
他不仅皮相好,更厉害的是那股气质,书卷气、英气、贵气通通加在一起,白话文和文言文里面美好的形容也形容不出他的美好,他让她的心静止不了,如果她的心脏过劳,元凶肯定是他。
梁陌言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可以先说吗?」晓夏抢在前头,因为担心啊,怕帅脸看太多,心跳太急促,脑袋就乱成一锅浆糊。
在浆糊尚未煮成,理智尚存之际,她告诉自己:梁家虽然没落,白家虽然于他有恩,她虽然带来「不菲」嫁妆,但白晓夏百分之百配不上梁陌言。
齐大非偶呐,两个不相称的人硬凑在一起,迟早会发生悲剧。
因此眼睛过过干瘾就行,其他的事别多想。
「可以,你先说。」他让出优先发语权。
露出带着巴结的笑脸,她说:「我知道梁家并不欢迎我这个媳妇,我晓得所谓的娃娃亲只是两家长辈的随口一说,算不得数,因此我无意挟恩求报。
「只是你也清楚我现在的状况,眼下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够暂时留在这里,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我每个月会付你生活费,并且做饭打理家里、帮你照顾弟妹,这样可以吗?」
她也不认同这桩婚事?太好了,这让他松口气。
「为什么这么做?」他问。
「什么?」她没听懂。
「把土地房子捐出去。」他已经猜出来,却还是想从她嘴里得到证实,证实她和自己想的一样聪明。
「如果有一壶水,你想把它烧开,却发现柴火不够,但是你很渴,迫切希望能够立刻喝上开水,你会怎么做?」晓夏不答反问。
「再砍一点柴?」
「要是我,我会把水倒掉一半,水很快就能煮开。舍去半壶水,却能解我一时困顿,世事不能尽如人意,这就是人生,永远在舍与得之间做选择。我舍却财产,换来族人关注,往后我和二房再有任何争执,不求他们偏袒,只求他们公正中立。」
看着她清澈的目光,敞亮的说词,谁说她蠢笨如猪,分明就是无比通透。
「也许透过谈判,你可以替自己争取到更多?」
「和二房吗?不管谈判结果是什么,于整件事来说,他们都是空手套白狼的获利者,而我给得再少也是退让,对狼心狗肺的人退让,不叫做善良而是愚蠢。善良是建立在原则之上的,我的原则是——不与豺狼做交易。他们害死我母亲,就算不能亲手报仇,我也要冷眼看他们下场悲凉。」
「你怎么确定他们的下场必定悲凉?」
「性格决定命运,他们的贪婪懒惰,早已经注定一场失败人生,而我……」
「而你?」
「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她斩钉截铁说。
什么意思?改变话题了?他的不解惹得她哈哈大笑。
「意思是,越努力、越幸运、越成功,最好的报复手段就是我在云端你在泥淖,我笑看你的悲凉,你仰望我的光耀。」
这话很振奋人心,只是过去怎不见她辉煌?
因为父母健在,不需要她在星光下赶路,不需要她耗尽心思?是的,有爹娘疼爱的孩子是瑰宝,曾经……他也是。
微哂,陌言道:「懂了,你不必给我银子,安心住下就行。睡吧!」
安心住下?意思是他愿意认下这门亲事?他打算拿她当媳妇?哇,那她会不会赚太大?
不对、她已经把话说在前头,这门亲事谁也别认,所以……饭可以乱吃,想像力不能乱膨胀。
事实是——她的沟通能力和过去一样强,说服帅哥的小心窝,促使他的同情心泛滥,可怜一个无父无母的胖孤女。
端正好心态后,她问:「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讲?」
重点都被她讲完,他还有什么好说?不对,确实有话该说。「那把剑,你不能拿来做菜。」
「它很重要?是传家之宝?」她还以为梁家都是文人,那把剑是不小心捡回来的废铁。他不想解释太多,直接丢一个字。「对。」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但陌新、陌轩和欣瑶都挺喜欢吃沙威玛。」
「下次我到镇上,帮你打一根铁棒。」
「真的吗?太好了,谢啦。不过……」
「还有事?」
「下次你要到镇上可不可以捎上我?一次就好,等我认得路后自己会去。」
「你去镇上做什么?」
「找个可以努力的目标。」想爬上云端得付出代价,这一点,当过女强人的她比谁都清楚。
「知道了,把银子收一收,睡吧。」
睡吧?意思是如玉公子要跟她当同床室友?会不会太亏啊?要是毁了他的名誉……名誉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半夜自己狼性大发,做出丧心病狂的事,他的人生会毁于一旦的说?她还来不及善意提醒,就见他爬上床……来了,他居然要和她待在同一块木板上,他真的要与她并肩齐躺……
「嗯、那个『七岁不同席』只是传说哦?」她用食指戳戳他硬硬的胸口。
不是传说,但什么都没有饱饱睡一觉来得重要,陌言侧身不理人。
「你不怕哦,那我也无所谓,反正倒楣的是你。」她又戳戳他的后背。
「快睡。」他直接下了简单指令。
「好!房子是你的你说了算。」她背着他躺下,只不过床就这么大,背对背还是感受得到他的温度。
「镇定!莫慌!」回想那时工作到半夜,累到和男模盖棉被喔喔咽的陈年旧事,对的,没事,不就是睡觉,一种生存必备的行为,别赋予过多想像。
有机会的话再来个盖棉被纯聊天,说不定聊着聊着变成知心朋友,和这么帅的男人,当不成爱人当朋友家人也是大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