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商辰说,六年前的案子他查出一点眉目了。」
「六年前的案子?」她诧问着。
「进屋里说。」虽说他的通判府里不至于有旁人眼线,但还是小心为上。
常参跟着他进屋后连忙追问。「你说的是我爹被杀一案?」
「是你被嫁祸一案,他这些年来一直想法子替你平反,好不容易终于查到一点眉目,线索跟通宁城的一个人有关,所以他找了其他借口向皇上请命,好让他能离京追查线索。」通宁就在蕲州隔壁,相距不出百里。
是说,他不是应该直接前往通宁比较快吗?
常参听完,心里百感交集,没想到都六年了,他还想着替她平反,这人……在以为她死之后,又是如何过日子的?
当年那状况她根本没有机会跟他说,也没打算跟他说,如果早知道他会一直惦记着自己,她内疚了起来。
吸了口气,暂时将复杂的情绪丢到一旁,她问:「他要查的通宁人氏是谁?」
「徐承坤。」
「徐承坤……」她垂敛长睫思索,好半晌才眯起眼道:「我记得这个名字,他好像是元宵夜大火,与被烧死的陈震一道上京的行商,是吧?」
孙澈还能说什么?「你说对了,就是那个人。」
「可是他怎会想查那个人?」事发前,瑶台的鸨娘就说徐承坤家中有事,已经先离京了。
「赫商辰说,你爹被杀当晚,鸨娘不久也被杀了,可这事却未对外透露半点消息,你说是被谁给掩盖了?」
「京兆尹?」
「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是我记得当年我爹说过,京兆尹不管是明里暗里都未曾表现过支持哪个皇子,要说他是大皇子一派……我觉得不太可能。」身为锦衣卫,暗地查知的事可不少,至于那些想拉帮结派的,自然都造册在案。
那时京里发生的事在在都针对二皇子,要说不是大皇子干的她还真不信,毕竟只要除去唯一的嫡皇子,他几乎笃定能上位。
「这些事我不清楚,可是赫商辰怀疑当初死的人根本就不是陈震。」
「他是怀疑被杀之人并不是陈震,也许是徐承坤?」她突然觉得极有可能,暗自推演了起来。「当初我就觉得那场火古怪,毕竟人都已经死在床上了,火又是从那间烧起,那把大火的用意是为了烧掉足以辨认他身分的证据……换言之,离开的人是陈震,火也可能是他放的,可是鸨娘却说他在事发前就离京,所以鸨娘被杀……因为鸨娘说谎?」
「也许。」
「所以他现在要确定徐承坤还在不在人世,若不在,这推论便能成立,不管是不是徐承坤,当初那场火就是不对劲,明显就是杀人再毁屍灭迹,好不让人查知真实身分。」说着,她突然想起另一个案子。「表哥,两天前收进殓房的那具屍体得再查查,太古怪了。」
「你还真不死心。」孙澈翻了个大白眼。
都什么时候了,她不关心自己的案子,倒是想着那件案子。
第十二章 六年来不放弃平反(2)
「表哥,你身为地方官本该为民申冤,我就跟你说了,那人的致命伤并不是胸口的刀伤,而是毒发,哪有人毒死了人后再往胸口插一把刀的,插的还是把菜刀呢。」为了掩饰他被毒死的?太多此一举了,横竖都是死,且还是死在青楼里,何必再弄把刀?
与其说是掩饰,她倒觉得是有人故意要让人察觉异状。
「我管他什么刀,就跟你说这事你别管。」他真后悔当初干么让她当仵作,天天拿那些事烦他。
「怎能不管?表哥,人命关天,你如此草率断案,怎么对得起百姓?」常参完全无法苟同他的做法。
「你这是反了不成!真以为我会容忍你一再——」
砰的一声,面前的大圆桌硬是被常参以拳砸碎一角,吓得孙澈忙闭上嘴,好半晌才恼声吼道:「你又这样!」
干么老是吓他,只有那些大老粗才时不时拿拳头吓人,她是姑娘家,像个姑娘家行不行?
「你得查,从那把菜刀开始查起,非查不可。」常参沉声道。
这案子又不难查,虽说不清楚屍体的身分,但从菜刀总能找出购买者,一一循线还是能查,偏孙澈对无名屍一案并无追查之意。
孙澈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却老是恐吓他。「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赫商辰查出什么眉目?」快快快,他已经转移话题了,就别再恐吓他了。
「什么眉目?」
「他查出当初死者带上京的那批货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当初父亲等同是为了那批货死的,她想知道那批货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他没说,横竖是因为查出那批货,才回头追查陈震之死,又查出种种疑点,抽丝剥茧,循线查到这儿来……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想他应该是认出你了。」
常参本是听得认真,最后听他这么一个回转,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不、不可能,他要是认出我,就会直言道出,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迂回的性子。」
「我也这么觉得,可我还是觉得他认出你了。」他若有所思地道。
「为什么?」
「难以言表。」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在与赫商辰交谈时,明明对话很正常,他却有种被盯住且性命堪忧的背脊发凉感。「对了,跟你说一声,他会暂时在通判府住下。」
「你怎会让他住下?」她难以置信极了。
赫商辰也许认不出她,但那个什么霖和成什么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要是撞见了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她?
孙澈不禁哼笑出声。「不好意思,他一个正五品的大理寺少卿,跟我说他要在我这个七品官的衙门住下,我能说不吗?横竖你自个儿小心一点,如果你真不打算让他认出,就少出门,他跟那两个锦衣卫总不会踏过二门。」
他不会踏过二门,但她有可能踏出二门呀。常参无声哀嚎着。
这不是太折磨人了,他就在一门之外,她说不准又老毛病犯了,一个不小心又跑去寻他。
夜半,常参坐在屋里,了无睡意,满心想的都是赫商辰这六年来到底是怎么过的。
他曾说,他心仪她。
可是他心仪的到底是男人的她,还是女人的她?
因为是男人的她,所以他才没认出她?
思绪至此,她不禁哼笑了声。瞧瞧她在想些什么,明知道两人绝无可能,倒是想得挺欢的。这些年她一直想回京,一方面是因为不甘心父亲的仇未报,一方面则是因为他。
她挂念着他,偏偏孙澈从不告诉她关于京城的消息,她也强迫自己不再想,可是每每看见孙靖,她又如何能不想他?
外头突地传来细微的声响,她反应奇快,随即推了房门走出去,就见一身月牙白的赫商辰站在她的院子里。
……迷路吗?
如果是迷路,在看到她之后,那般恪守礼教的他应该会立刻背过身,二话不说地离开,然而在昏暗的月光底下,她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神情,却被他那双在黑暗中异常熠亮炽热的眸给吓得退上一步。
他这是来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他所识得的常参?
「大人,您怎会来此?这里是后院,您……不该来此。」她侧过身,努力地捏着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细致点,可以和以往的常参区分。
「不该来吗?」他哑声问着。
「……该来吗?」她垂着眼反问,心里已经乱得七上八下。
可是那头半点回应皆无,她疑惑地睨了眼,却见他还是死死盯着自己,刹那间,她多想跟他道明一切,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只是太过思念。」他淡声道,闭了闭眼,「打扰了。」
话落,他转身离开,像是半分不留恋。
常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小院围墙边,突地像是被抽掉力量,浑身无力地蹲坐在地。
瞧瞧,她真是把他给带坏了,他现在做的事,不正是以往她对他做的事?
她欣喜着却也痛苦着,真的不敢强求不该属于她的,原以为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偏偏他又出现在她面前,这般扰乱她。
一整晚,常参半点睡意皆无,可以说是张眼到天明,洗漱之后先去看过孙靖,她便到前院寻孙澈。
值守的随从一见她来,自动自发地退开,让她直接进入屋内。
「表哥。」她大剌剌推开房门,就见孙澈正脱去中衣,她毫不在意地上下扫了眼,中肯道:「表哥,偶尔也要锻链锻链。」
「什么时候我的事也轮到你比手画脚了?给我滚出去。」孙澈气红了脸,立刻拉起上衣,遮起他稍嫌单薄的身板。
「我有事跟你说。」她倚在五斗柜边,满脸无奈地道。
孙澈吸了口气。「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一大清早就这样大剌剌地踏进我的屋里,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当然,他什么都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