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树梨味道很好,以前屋子还空着的时候都是总兵府的人来摘的,很快就摘完了。」
背后冒出了岳连霄的声音,她惊讶地一回头,便见到他立在那儿,一身红棕色曳撒常服,腰间还别了块玉,眉眼少了穿戎服时的戾气,看上去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而她这一回眸,红衣娇颜,栩栩动人,也让岳连霄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红颜祸水,说的就是她吧。
这不是他该心动的女人,于是他很快将方才的错觉掩去,说道:「我偶尔也会过来摘几颗,想不到过了一年,这树已经有主了。」
他朝她走一步,她就提防地退一步,岳连霄直接越过她来到树下,一手拎起她放在树下的筐,接着纵身一跳,轻巧地落在看来并不强壮的树干上。
阳光透过树梢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了一圈光晕,让赵侬看得有些恍神,这个男人不冷脸的时候其实非常好看。
只见岳连霄快手摘了几个果子,又拎着筐飞跃至另一个枝头,明明那么大个子,却比小鸟还轻巧,枝头都不带乱动的,叶子也没落下来几片。
赵侬眼都瞪大了,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怕自己惊动他,若树干断了害他掉下来,她搞不好还要落个刺杀总兵的罪名。
就这么来去几回,筐满了,岳连霄才一个纵身落地,将一筐梨放到她身前。「向你赔罪的,阿晟昨日已和我说清楚,与你之间以诚相待,我不该怪在你头上。」
赵侬又忍不住抬头,这次是看天有没有下红雨。
「摘我家的果子向我赔罪,横竖我接不接受你都没损失,你还真会算。现在院子里可是只有你和我,你不怕我勾引你?」两人之间的恩怨可不只昨天那一桩,没道理他道歉她就要接受,她只是没好气地将手上的篮子往他眼前一推。「这是给阿晟的糖水梨,你带一罐回去,没事你可以走了,」
「我有事找你。」岳连霄看都不看她篮子里的糖水梨,只是正色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我前来找你除了赔罪还有要事相商,并非纯粹套交情。」
谁跟你有交情?赵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总兵大人有何贵干?」
「阿晟说你会驯鸟,昨日我看见你送他的黑鵰了。」岳连霄开门见山地道。
「驯鸟只是我万千优点之中的微末部分而已,不足挂齿。」赵侬皮笑肉不笑地道,但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得意。
岳连霄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自大的话被她说得好似自谦一般,不过他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可以看看你的……小伙伴吗?」
「可以。」鹰舍就在梨树后,她把装糖水梨罐的篮子顺手往梨树上一挂,便领着他走了几步。「你看吧!」
可能是天气有了变化,今日鹰架上倒是热闹,海东青、苍鹰、鹞子、林鵰……还有一种身上带有斑点,当地俗称土豹的猛禽,它们错落有致地各自歇息着,金鵰依旧不动如山地立在它独享的木架上,雄姿焕发。
岳连霄立刻被金鵰吸引了,连一旁异常美丽的海东青都没能让他移开目光。
「这都是你训练的?」听皇甫晟口述远没有亲眼所见那么震撼,他当真对她另眼相看了。
「可不是,它们和我一起成长,我们是生活在一起的伙伴,我从不限制它们来去,用笛音和它们沟通,久而久之它们就能听懂笛音的意思了。」她说着拿起禁步上的羽笛。「就是这个,能发出不同音调,每一个小伙伴都有自己熟悉的音调,我再借以制作出同样音调的哨子,这样即使没有我这羽笛,像阿晟就可以用他的哨子召唤他的黑鵰,再加以沟通、吩咐命令等等。」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坏心眼地一笑。「我示范给你看。」
赵侬突然吹响了笛,先是一声,然后又是两声连音,架上的一只鹄子突然动了,这本就是以速度及轻巧取胜的猛禽,一个眨眼就飞离了鹰架,冲向岳连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叼走了他腰间的玉佩,而后停在赵侬手上。
赵侬将鹞子放回,沾沾自喜地一边把玩着他的玉佩,一边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啊?」
岳连霄点点头,能做到这样确实厉害,不过常人或许拦不住那只鹞子,但他其实可以出手击退它,只是他犹豫了一瞬便随之任之,因为他并不想让这样神俊的鸟儿受伤。
「我能向你……买一只吗?」他本想说要一只,但他不想欠她人情,况且她那样锚铢必较的人,恐怕不会没来由送他一只猛禽。
「那不行。」赵侬眉头都皱起来。「它们又不是商品,何况谁会卖自己的伙伴?我送其他人鸟儿,比如阿晟,是抱着让鸟儿与阿晟成为最亲密朋友的想法,但前提是鸟儿也要认同那个人才行。」
她的说法令岳连霄想到了他的战友,所以他毫无滞碍地接受了。「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是一同生活的伙伴,的确不能出卖。」
赵侬眼睛一亮,突然觉得眼前这家伙顺眼多了,当初她与赵鲁提出这套伙伴的说法时,还被他笑了好久。
「是吧是吧,所以不能卖给你。」她十分满意地笑道。
岳连霄沉默了一下,「如果是你的鸟儿自己认同我呢?」
「不可能!」赵侬对自己的小伙伴很有信心,「没有我的引介,小伙伴不可能认同一个陌生人。」
「不若让我试试看?如果真有鸟儿主动认同我,你就送我一只?」岳连霄直视着她,声音带着蛊惑。
赵侬被他盯得内心小鹿乱撞,这男人一张脸皮太能唬人了,但不应未免心虚,所以她硬着头皮道:「好,如果有哪一只主动认同你,那就送你。」
岳连霄默默走向了鹰架,脚步没有任何迟疑,竟是直接走到了金鵰面前。
瞧他一来就挑战最高难度,显然是觉得被金鵰拒绝了也不会太没面子,赵侬禁不住噗嗤一笑,「你要放弃也别做得这么明显……」
然而没多久,她的笑容便僵在了嘴角,因为她亲眼看见岳连霄将手伸向了金鵰,就离它一臂远,然后坚持在那里,金鵰与他只僵持了一会儿,居然翅膀拍拍,由鹰架飞到了他手臂上。
「不可能!」赵侬花容失色地嚷出来,大步走到他身旁,看着金鵰连他的皮都没抓破一丝,代表它真的认同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可是金鵰啊,它都不见得认同我了,居然会认同你……」
岳连霄不语,只是托着金雕,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很明显表达出他的意思:本将笑纳了。
「不行不行!」赵侬简直要疯,她一向把金鵰伺候得像老大,好肉好水的,怎么可以另攀高枝就不认人了。「它……它认同你了,但我不认同,金鵰不能给你!」
岳连霄皱眉。「你这是耍赖。」
「我就是耍赖怎么了,我不想把金鵰给你,我的小伙伴里金鵰只有一只,我含辛茹苦的把它养大,才不要莫名其妙被你骗走。」
这话说的真是无赖,但岳连霄看她眼眶都红了,一副随时准备大哭的模样,这次含在她眼中的泪可是真真实实,不是演的,他相信自己要真把金鵰带走,她能连哭三天三夜。
何况没有她的配合,他也不知如何支使及驯养这只金鵰,想了想还是依依不舍地将它放回鹰架上,君子不夺人所好,纵使对方不是君子,是个难搞的女子。
赵侬这才揉了揉眼睛,心有不甘地指着金鵰开骂,「枉费我对你这么好,你眼皮子竟这么浅,只想攀附权贵!你不会是只母鸟吧?有必要这样含情脉脉看个不停吗?明明当初我看你是只公鸟啊……」
这显然是指桑骂槐,但岳连霄听着她荒腔走板地教训金鵰,竟无端兴起一股笑意,甚至盖过了没能得到金鵰的倜偎。
「告辞了。」既然求鸟不成,岳连霄一拱手便欲离去,在经过梨树时还顺手在篮子里掏了两个糖水梨罐。
赵侬连忙叫住他。「喂,你怎么拿了两罐?阿晟吃一罐就够了。」
「另一罐是我的。」岳连霄面不改色,手上的糖水梨罐往天上一扔又接住,示威似的。
「你没有接受我的道歉,也没有送我金鵰,等于我白白替你摘了一筐梨,这是谢礼。」
赵侬张口结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简直都不知道从哪里生气起。
「哼!不过幸好我也没亏!」赵侬冷哼一声,把手上的玉佩往天上一扔,又掉回手里。
其实,那个家伙也不是那么坏。
这几日,赵侬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耍了个无赖,拒绝送鸟给岳连霄,但他并没有仗势欺人或伺机报复,也没有禁止阿晟来找她,更没有来讨他的玉佩,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金鵰,却是不再开口索要。
每次见他们离情依依的样子,赵侬不免产生浓浓的罪恶感,所以她也没脸阻止岳连霄来看金鵰,相比起来,好像言而无信的她比较像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