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海商,喜欢靛蓝色,性情的话……”她想了一下,两只明媚动人的眸子笑视着她,“他是狼一般的男人。”
闻言,赵宇庆心头又是一震。她所形容的……不就是马镇方吗?
“不知以赵老板之见,该帮我男人挑选什么样的布色及花样呢?”
迎上对方带着侵略的目光,赵宇庆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若这紫衫姑娘的男人就是马镇方,那么她应该知道马镇方是有妻室的,也绝对不会不知道马镇方的妻子如今便是繁锦贰馆的店老板。
马镇方何许人也,在这刺桐城里谁人不知晓他、不知晓他的妻子是谁。
假使这姑娘的男人真是马镇方,那么她今天便是侵门踏户来寻衅的。
她赵宇庆可是连狼都不怕的女人,岂会怕了这只狐狸?
目光一凝,她直视着紫衫姑娘,唇角勾起一抹沉静的微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见她神情一变,整个人更加精明干练起来,紫衫姑娘微微一怔。
但显然,这位也是见多了风浪的女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奴家无姓,名叫露湖,是逍遥楼的倌人。”她说。
赵宇庆恍然。原来这位美艳动人的姑娘就是跟马镇方相好的那位红倌露湖,也就是在她跟马镇方成亲那天与宴的姑娘之一。
马镇方不在府里的那些日子,都是在她那里留宿,都是跟她在一起,都是……
赵宇庆暗自深吸一口气,沉淀着有点激动的情绪。
很快地,她冷静下来,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原来是露湖姑娘,我与官人成亲那晚,据说姑娘也是座上佳宾之一。”
她的反应教露湖一怔,有点惊疑地看着她。
过去总是隔三差五便到逍遥楼找她,甚至过夜留宿的马镇方,自从成亲后不只不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甚至也鲜少在她香闺里留宿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听到他妻子出事那天,之后,他未再寻她。
这期间他是去过马交没错,但自马交回来也已月余,却一次都不曾到过逍遥楼,也不曾让人捎个口信来。
她虽是青楼女子,却也是有自尊的,自然不愿主动探问他的消息或是登门探访,可她心里憋屈不甘,她感觉得到马镇方的心已经被谁给攫住了。
这些时日,她听闻马镇方的妻子在东二街开了家店,做得有声有色。她所设计的那些布置品的花样款式,深受众家女子的喜爱,尤其是那丽妍袋,在逍遥楼里可说是十人之中便有七、八个买过。
马镇方娶她的时候,明明是那么的轻贱她,甚至在新婚之夜便丢下她夜宿逍遥楼。
谁都拴不住的狼,竟伏在这被视如货品般嫁到马家的女子罗裙之下?
这赵宇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能耐?
马镇方给不了她的心,为何终究给了这个曾经遭他低看、视如牛马般的女子?
“夫人真是好厉害,居然面不改色。”露湖沉静一笑。
赵宇庆直视着她,“姑娘也不容易,居然侵门踏户寻上门来了。”
露湖心头一震,顿时哑然。
“这只荷包是我缝给官人的,如今却在姑娘手中,想必姑娘对我官人而言,有着某种价值跟地位。”她说。
闻言,露湖稍稍露出得意之情。
“不过……”赵宇庆紧接着又说:“官人过往是轻贱我的,我亲手缝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贵重或珍惜之物,就算他随手送给街边的乞儿,我也不意外。”
露湖是聪明人,立刻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好个赵宇庆,居然拿她跟乞儿相比?看她年纪轻轻,还真不是个好拿捏的,话中夹枪带棍,就这么冷不防地倒打她一耙。
“马郎不是随随便便给了奴家的。”露湖故意在她面前称马镇方为马郎,以显示她跟马镇方的亲密,“当时我同马郎索得此物时,他可是思考了一会儿。”
马郎?真是刺耳。可赵宇庆七情不上面,依旧维持一贯的优雅冷静。
别开玩笑了!再怎样我可是正室大太太。她心里想着,战斗力瞬间飙高。
“他还思考了一会儿?”赵宇庆唇角一勾,“那想来当时我在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位置的。”
露湖陡然一震,这才惊觉到自己已经露出败相,给了对方空子钻。
“就算是马郎在意之物,只要我开口了,他还是许了我。”她不能输,她可是在逍遥楼那种地方打了几年仗的女人,岂会输给这个养在深闺内院里、只会刺绣画画的千金小姐?
赵宇庆依旧维持着风度,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悦,语气没有半点的急躁。
“我官人从商,从不做赔钱的生意。”她勾唇一笑,“想必姑娘对他,有着某种利用价值吧?”
这一耙可是狠狠地敲得露湖满头血了。
是,自马镇方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后,她一直在帮马镇方探查他要的消息,他们是银货两讫的关系。虽然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她所打探到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重要的。
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可马镇方却从来不给她承诺、不给她希望,她能得到的就是当他过来的那段时间。他总要她不要奢求,要不到的东西就别要……
到头来,她什么都不是。
还以为来到这儿能借着踩低赵宇庆而得到一丝的安慰,没想到反倒被赵宇庆给踩到泥淖里,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她真是小觑赵宇庆了。
“露湖姑娘今日寻来,应也不是为了要买什么,不知你是否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赵宇庆语气客气和缓却也意有所指。
露湖柳眉一蹙,羞愧又懊恼地说:“奴家真是小觑夫人了。”说着,她将荷包递给赵宇庆。
赵宇庆看着她手上的荷包,淡然一笑,然后直视着她,“姑娘还是留下吧,那是你的报酬,不是吗?”
“什……”露湖陡地瞪大眼睛,羞恼出声,“夫人真是欺人太甚!”
赵宇庆笑意一敛,“露湖姑娘存心登门给我难堪,这是恶人先告状?”
“你……”露湖顿时语塞。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赵宇庆一瞥眼,发现竟是马镇方。
马镇方自露湖身后伸出手,一把拿走她手中的荷包。
露湖一惊,转头发现是他,脸色丕变,“马……马爷?”
马镇方看着手里那崭新的荷包,淡淡地道:“当初你说缺荷包使,我才给了你,如今看着你也没用,就还我吧!”
露湖浑身发抖,就连嘴唇都颤得厉害。她不只是怕,还觉得气怒。
马镇方脸上觑不出任何情绪,无惊亦无怒。他看着露湖的小婢女,“你家姑娘看着是乏了,赶紧陪她回去歇着吧。”
小婢女年纪虽轻,却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
“是。”她上前挽着露湖的手,“姑娘,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露湖眼底迸射出不甘心的锐芒,却是敢怒不敢言,气恨地瞪了马镇方一眼,她便领着婢女离去了。
她们主仆俩前脚一走,赵宇庆便头也不回地往后面走去。
马镇方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
一旁的文成低声说:“马爷还不赶紧去哄哄夫人?”
马镇方斜瞪他一记,一脸“你少多事”的表情,可一个转身便也跟了进去。
赵宇庆走进自己的房间,还没坐下,马镇方便跟在后头进来,还带上了门。
她故作无事地在桌前坐下,然后随手捞起桌上的几块布料装忙。
马镇方走过来,拉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他唇角悬着一抹笑,闲闲地问:“生气了?”
她瞧都不瞧他一眼,“生气什么?我忙着,没时间生气。”
“没想到她会上门来吧?”
他真没想到露湖会到繁锦贰馆来找事,更让他意外的是宇庆的反应,她吃醋的样子……太惹人爱了。
是呀,他越来越无法自拔地爱着她了,可越是爱,他就越是害怕。
明明害怕,却还要去摘的果子……会是甜的?酸的?还是苦的?
“我不知道她会来……”他解释一般的说。
“知道她会来,你又能怎样?”她抬起头,没好气地质问他。
她终究是按捺不住了,两只眼睛像是要喷火似的看着他。
“你要我怎样?”他兴味地一笑,“总不至于要我抽她一耳光吧?”
“什……”她一时语塞。
“你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他问:“先前我经常在她那里留宿,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知道他说这些话根本是火上添油,可他忍不住想对她使坏,瞧瞧她有多在意。
她用力丢下手里的布,气呼呼地道:“宠妾灭妻都已然是大忌,更何况她是一个外室,可以上门来找我碴吗?”
“她不是外室。”他好整以暇地更正。
“若连外室都不是,还能如此猖狂嚣张,不就是你给的鸡毛!”
他微顿,两只眼睛定定地、弯弯地看着她,“你刚才还那么温良沉静,怎么转个身就变身夜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