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镇方眼中迸射出冷肃又愤怒的锐芒,声线低沉,“你不只劫船,还掳童?”
“废话少说!”私掠船老大操着他的大刀向他冲过来,猛力砍下。
马镇方以军刀挡下,长腿一踢,将他踢到甲板的木桶边,等老大准备爬起时,马镇方已如疾风般奔至。
老大将大刀掷向马镇方,刀锋自马镇方腰侧划过,鲜血瞬间染红腰际,可马镇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般,也不畏鲜血,两只幽深的黑眸爆发出更炽烈的怒焰。
他高举手中军刀,手起刀落——
那日,赵宇庆躲在隐密处,待罗平溪从牧学学塾的侧门走了,她才现身将荷包赠给武夫子。为免武夫子难为,她只字未提自己无意间听到的事情。
知道岭南书院跟牧学学塾的单子都是马镇方一声令下签下的,她忍不住想着那几家愿意让她寄卖手作品的杂货铺子,该不会也是他……
他帮她也帮得太彻底了吧?她还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原来都是他在背后暗助。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大力帮忙,她自然是欢喜的,毕竟她初时就打着将自己的价值利用到极致的主意。
可是这么一来,她又怀疑起自己的本事了,若没有他暗助,她做得了什么呢?
她能从她大哥手里抢到布吗?岭南书院跟牧学学塾会跟她订书袋吗?杂货铺子会让她寄卖吗?她能组织工班吗?她……没有他,她是不是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那种不管老天爷给她过什么生活,让她落进什么境地,她都能想办法让人生开出一朵花来的人。
可现在因为知道他暗中伸出援手,她都不知道这花是她自己种出来的?还是他灌溉滋养的?
她有点懊恼,但那懊恼不全是因为他暗助了她,而是……她想着他。
他此去马交已近二十日了,她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不知道他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虽说就算他在城里,她也不是天天都能见上他一面,他在或不在,对她的生活日常并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再者,她一直是个工作狂,只要专注忙起一件事,根本不会有余力去关照身边的人。在她上辈子出事前的三个月,男友还因为她的长期忽略而跟她提分手。
她还记得当时红着眼眶的是提出分手的男友,不是她。
可为什么如今,尽管她已经这么忙碌,却还是有多余的时间想到马镇方?
我可能已经爱上你。她想起自己先前对马镇方说的这句话。
或许她会这般思念,是因为已经爱上他吧?但她以前也爱着前男友啊!为何她能因为工作废寝忘食到连男朋友都抛在脑后?
她对马镇方的感情……不一样吗?
第六章 衣衫底下的秘密(2)
“夫人?”正发呆着,手作坊的女工婉娘不知何时已来到她面前。
她回过神,问道:“怎么?”
婉娘手上拿着一块配布,微微皱着眉头,“这块布上头有点污损,不堪用了。”
她接过一看,确实上面有两点黄斑。“我找找看有什么布可以搭配的。”她起身走往后面。
后头的其中一间房挪来当仓库使用,工作坊所有的布都搁在里面,除了之前从大哥手上抢下的布料,还有近期陆续采买的一些布疋。
走进仓库,她开始翻找着可用的布料,突然,外面传来大声呼喊的声音,是海丰。
“夫人!夫人!”海丰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夫人在哪里?”
赵宇庆走了出去,就看到他在院里四处张望寻找着她的身影。
“我在这儿。”
海丰看见她,一脸焦虑,“夫人,是马爷!”
她愣了一下,直觉告诉她出事了。喔不!别说他在海上遇难了!
“他怎么了?”她快步走向他,“快说!”
“马爷的船到外海了,听先回来的人说马爷受伤,流了很多血……”
“什么!”闻言,赵宇庆管不了什么配布,迈开两条腿便往外面跑去。
她是一路从东二街跑到石狮塘的,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惨白。
海丰跟在她身后,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一艘又一艘的船陆续靠岸,可船上下来的人都不是他。
她引颈期盼,脑海中却一直出现可怕的画面。他流了很多血?他……他出了什么事?
这时有两艘小船靠近,船上有十多名男子,其中八个人遭到五花大绑,个个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押船的是文成,赵宇庆一眼便看见了他。
“文成!文成!”她冲到木栈道上对着文成大喊。
文成愣了一下,“夫人?”
小船靠岸,文成等人将那八名遭缚的男子押上码头。“将他们先押到仓库看守,等马爷回来再做处置。”
听见文成提及马镇方,赵宇庆靠过去,忧心不安的问:“文成,他呢?他在哪里?”
“马爷他……”文成本来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戛然而止,面有难色。
见到他脸上的神情,赵宇庆一阵晕眩,几乎要昏过去。她急促喘息着,鼻子酸涩,眼眶湿热,手脚也隐隐发麻。恐惧的阴影笼罩着她,教她吸不到空气,只觉脑部缺氧,越来越无法思考。
“文成,”她揪着他的衣服,“怎么了?他怎么了?不要吓我……”她强忍着眼泪。
他不能有事啊!她还没谢谢他呢,她还没告诉他……她不是“可能”,是“已经”爱上他了。
“马爷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所以……”文成神情忧凄地说。
“什……”赵宇庆两脚一软,差点站不住了。
“夫人!”海丰及时扶住她,急问文成,“马爷在哪里?”
“马爷还在海上,我先去处理那几个混账。”
文成说着转身便走,而在他转身的同时,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恶作剧的笑意。
此时,海丰看见海面上又出现一艘小船,朝着码头而来。
“夫人!有船!”海丰指着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的那艘小船。
船上有两个人,当船越来越近,人影也越来越清晰可见。
赵宇庆看见马镇方坐在船首,后头的人正摇着桨。
他伤得多重?站不起来吗?文成说他流了好多血,他……他还好吗?
船上的马镇方也发现了站在木栈道上的她,他露出疑惑的神情,没有说话。
待船靠岸,马镇方站了起来,摇桨的船员趋前扶了他一把,协助他上岸。
海丰也赶紧上前伸手,“马爷!”他情绪激动地喊着。
马镇方看着他那激动的样子,又见赵宇庆也来了,不禁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们……”
话未说完,方才还站在几步之外的赵宇庆忽地欺近,他一怔,困惑地看着满脸惊忧不安的她。
“文成说你……你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你……”赵宇庆说话的同时,也忙着检视他哪里受了伤。
此时,她发现他的腰不太对劲,里面似乎缠着布,且衣服上竟还有渗出的血迹,虽然已经干了并呈现暗褐色,但看那渗出的血量,可见是流了不少血的。
“你没事吧?”她的声线在微微地颤抖着,“我听说你受伤,就马上……我……我快吓死了!”
说着,她再也忍不住几近崩溃边缘的泪水,眼泪涌出的同时,她扑进他怀里,避开他的伤处,紧紧环抱住他。
抱着他结实的身躯,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她一颗心终于踏实了,原来见不到他的时候,她会慌。
“我以为你……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她在他怀中顾不得害羞跟出糗地哭了起来。
听见她的哭声,看见她的眼泪,马镇方整个人呆住了。
她哭了?她……终于哭了?那个在遭到羞辱苛待及打击时都不哭,受了伤也不哭的她,却在听说他受伤时……哭了?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的?
那眼泪及哭声,对他彷佛是温暖耀眼的光,就算他一直在黑暗之中对着她张牙舞爪,她还是把阳光带进他的生命里。
这,就是爱吧?开始得莫名其妙,来得悄无声息,然后就这样扎根在心里。
她的拥抱跟眼泪像是一块尖锐的巨石落在冰河之上,啪地一声砸开了冰层。
空气进来了、光线进来了、温暖进来了……
一种亢奋又惶惑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教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回过神,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们,马镇方有点尴尬,第一次感到害臊。
“做什么?”他想拉开她,“大庭广众的,你……”
“你又不是我情夫。”她边抹着眼泪,边任性地说着。
一旁的海丰忍俊不禁地笑出声音来,被马镇方斜瞪了一眼。
但海丰却发现,主子过往那冷厉得教人直打哆嗦的目光,多了一些温度。
主子是冰一样的男人,但焐着焐着,冰也是能融化……
回府前,赵宇庆要海丰去请尉凤海过府替马镇方治疗伤口,而回到府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着人赶紧烧了水,让马镇方洗漱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