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禁脸儿一热,“我、我欠你的一定还,只不过……”她举起自己包着纱布的手,“等我的伤好了再还你,行不?”
看着她那张赖皮的表情,他心中又出现了空隙。
他对她不该有别的感情,可每当面对着她,他就狠不起来。
如果她再卑微一点、再害怕一点、再软弱一点、再……不,她再可人再有趣,都消弭不了他心底深处对她父亲的恨。
“你又想做什么?”他问。
“明天起,我想自己去找买家。”她说:“这些东西得以零售的方式买卖,所以我想到专卖杂货的商号去推销,至于书袋的话……咱刺桐有好几家书院学塾,若是可以说服书院把书袋当成奖励学生或是招生的奖品跟礼物,说不定能接到大笔的订单。”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不语。这看似只会吃饭睡觉的丫头,活生生是个做生意的人才呀!她若是与赵宇佐对调身分,他对赵家的报复可就无法进行得那么顺当了。
看他不说话,她有点担心,即便她是他买来“破坏”的,是他马镇方的妻,这马府的女主人,他会同意让她出去捱家捱户的兜售货品吗?
“我……”她不安地挠挠脸,怯怯地开口,“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不过我……”
“你去吧。”
“咦?”她陡地瞪大眼睛,惊疑地看着他。真的吗?他……他刚才答应她了?
他唇角一勾,“我让你去。”
是的,他一点挣扎都没有。她爬得越高,做得越好,就越显得她大哥赵宇佐的无能跟平庸。他不必非得亲手对她做些什么……对,他只要将她托高,赵宇佐自然就会来拉扯她。
报复这种事,有时是不必亲力亲为的,这不也是他当初答应帮她抢布的原因吗?
是呀,他被她的光迷惑住,都差点忘了。
第四章 我可能会爱上你(1)
有了马镇方的允许,宇庆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然后便带着玉桂跟马镇方派给他的小厮海丰一起出门了。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个海丰肯定是他的耳目。横竖她也没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想在她身边安插多少耳目都无妨。再说,派个人手给她也是好的。
玉桂从小跟着她,什么粗重活儿都不必做,根本是只软脚虾。拿个东西就喊累,走个两步就说喘,都不知道谁才是身娇肉贵的主子了。
有海丰跟着,那些跑腿买点心甜汤跟提物品的事情,刚好可以交给他。
上午,赵宇庆计划走访大街上几家专卖杂货跟妇女用品的商店,第一家便是生意最好、规模最大的包记商行。
打着“马镇方的夫人”这个响当当的名号,她成功见到了包记商行的店东包扬。
包扬看起来便是个精明商人的模样,年约五十,身形瘦小,但气场有点强大。
“包老板,冒昧打扰,我在这儿先向您致歉了。”她点头一欠,诚意十足。
包扬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眼底满是疑窦,“夫人多礼了,不知夫人今日光顾小店有何指教?”
“看着包老板是个爽快之人,我也不七弯八拐的了。”她说着,以眼神示意海丰将他拿在手上的东西呈上。
海丰将布包袱搁在桌上,摊开。
赵宇庆将她的样品摆开,“可否请包老板过过眼?”
包扬一脸疑惑,上前拿起各式各样的手作品把玩着,眼底慢慢迸出惊奇及惊艳的光。
赵宇庆在那些手作品上都夹着品项名称及定价,包扬一眼便清楚明了。
“在下不明白夫人为何带着这些物件前来?”他疑惑地看着她。
她嫣然一笑,“我想借包老板的店贩卖这些物件。”
包扬一怔,更加困惑了。
“这些物件是我利用娘家繁锦布行无法卖出的布疋亲自设计并缝制的。”她说:“包老板应当知道我娘家现在是什么景况吧?”
包扬微顿,点了点头。赵家为了不倒台而跟谢家退亲,改将女儿嫁往马家的事情,谁人不知晓?
“赵家如今不能再耗损什么了,所以我便将那些布做成可卖钱的物件。”她续道:“我是出嫁女,不好将手伸进赵家的生意中,可又希望能帮我爹分忧,给庆隆记寻一条活路,所以……”
弱质女流这个身分跟孝心是一种武器,她很懂得善用它。
孝都能感动天了,岂不能感动人?
“如今你都是马夫人了,怎还需要我这小店的帮忙?”包扬不解。
“若要我丈夫成全我的孝心,那自然是成的,不过……”她眼睑一抬,目光清澄坚毅,“包老板,我虽是女流之辈,也是有一根硬颈跟一身傲骨的。”
迎上她那坚定的眸子,再听到她这番话,包扬心头一震,眼底泄露出赏识之情。
“这些物件寄在包老板店里卖,我与包老板六四分,不知包老板可否帮个忙?”她态度诚恳殷切,“恳求包老板给个机会。”
包扬沉默须臾,说:“七三吧。”
赵宇庆微怔,“包老板?”
“每卖出一个,我抽三成。卖不好,你得撤;卖得好,你的货源必须稳定充足,行吗?”
“行。”她一口允诺。
“那好,你尽快把货备好,我腾个位置让你卖吧。”包扬爽快地说。
“多谢包老板!”赵宇庆弯下腰,鞠躬致谢。
包扬看着她,意有所指,“幸好赵老爷还有你这个女儿……”说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锋一转,“我不招呼你们了,赶紧回去备货吧。”
成功得到包记商行提供寄卖的机会后,接下来的几家小店也因为包记商行答应让她寄卖而跟进。
午后,她又去拜访几家书院跟学塾,其中岭南书院跟牧学学塾都同意订购五十只她设计的书袋做为招生或奖励学生的礼物。
赵宇庆真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简直像是老天爷在暗助着她一般。
回程,她还特地到崇华寺参拜谢恩。
佛前,她专心一意地祈求着,好久好久才起身。
“小姐,您求什么这么久?”玉桂早早在一旁候着,打趣问道:“菩萨怕是还得拿笔写下,才能记得您求了什么吧?”
“胡说。”赵宇庆白了她一眼,“菩萨是什么记性呀,以为像你一样是猪脑袋吗?”
“小姐怎么这样说人呢!”玉桂娇嗔着。
“我哪里冤枉你了?”
看着她们主仆俩拌嘴,一旁的海丰忍不住掩嘴偷笑。
“庆妹妹?”忽地,大殿侧边传来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赵宇庆朝声源处望去,站在那儿的竟是曾经跟她订亲的谢家二公子谢明洁。
谢明洁远远地看着她,脸上有着惊喜。
他是原主一心要嫁的人,还为了他,一条麻绳便将自己给吊死了。
不过谢明洁光是样子便不是她的菜,不是说他难看长得不好,他白净斯文、明眸皓齿,身形纤细清瘦,像极了那种男孩团体的偶像歌手。
可她从来不欣赏这种小鲜肉型的男人,她喜欢的是像马镇方那种全身上下散发着雄性魅力,有着宽阔胸膛跟结实臂膀,还有……慢着!想到他,她怎么突然有种兴奋雀跃的感觉?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谢二公子,别来无恙?”礼貌及道义上的问候,不能少。
谢明洁几个快步来到她面前,赵宇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谢明洁惊觉她的身分已是马镇方的妻子,露出尴尬及懊恼的表情。
“你……”他一脸忧愁地看着她的手,“还好吗?你受伤了?”
“是我不小心,已经没事了,多谢公子关心,我很好。”
谢明洁眉心一拧,“是……是他弄伤你的?”
“不是。”她摇头,“确实是我自己不慎。”
谢明洁忧愤地开口,“你是骗人的吧?我听说婚宴那晚的事了……”
她微顿,他指的一定是马镇方邀了十几位红倌与宴之事。
“他如此羞辱你及赵家,实在太可恨了!”谢明洁咬牙切齿,“他硬生生把你抢走,却如此对你,我……我真恨自己无能力为你做什么……”
他这番爱的告白让她听得头皮直发麻,不因别的,只因旁边站着马镇方的耳目——海丰。
“谢二公子快别这么说。”她表情和缓,语气却坚定,“也许你我有缘无分,但你一表人才,家世不凡,一定能找到更加匹配的姑娘。”
谢明洁听着她这番话,神情更加凝重,“若不是他,我们现在早已是……”
“谢二公子。”她打断了他,以免他说出不成体统、不合规矩的傻话来,“请你慎言,我已是人妇。”
“庆妹妹……”
“明洁?”这时,前去跟住持师父讨论为谢家先祖做冥福法事的谢夫人高氏走了过来,发现大殿里除了他,还有已嫁作人妇的赵宇庆,不禁心头一惊。
等不及婢女跟嬷嬷搀扶,她快步上前,神情有点阴沉。
赵家跟谢家退了婚,一转头便接受马家的婚书,这对谢家来说无疑也是一个屈辱。虽说她也知道赵家是出于无奈,但既然两家已无缘结亲,为免再生风波,还是保持距离,谨慎一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