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柰嘿嘿一笑,「是啊。」
  然后她抬起头,在众人的包围中还是看到了袁希珩对她比了一个胜利手势—从远远的地方……
  ***
  中正国际机场
  这是台湾唯一的国际机场,旅客人次之多,是很难估计的,袁希珩并不清楚每天有多少人在这里出入境,但印象所及,每一次来到这里,眼前一定是数不清的人。
  他们搭的是下午的班机。
  为了避免美丽街的人议论纷纷,两人决定到机场会合,一来,省得一路回答为什么带大行李出门,二来,也为了避免老人家们暧昧的眼光,最主要的是沈老爹太过疼爱女儿,他会把这个当作是「未婚男女一起出国玩」,而不是「上司与下属一起出公差」。
  基于以上众多原因,到机场会合是最好的方法。
  袁希珩早到了些,到柜台办完手续之后,在咖啡厅找了位子坐下,看书报之余,一面不忘抬起头看看央柰来了没有。
  才坐下没多久,央柰就出现了。
  他举起手,好让央柰看到他。
  她看起来有点喘,「来很久了吗?」
  「一下而已。」
  交换了九个字之后,认识很久的两个人突然都没再开口,虽然身处喧闹的机场大厅,但感觉却有点冷场。
  袁希珩取笑她,「怎么?变哑吧啦?」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是不是因为怕被霸王硬上弓,所以才带我的?」
  「沈央柰,我可是柔道两段,霸王硬上弓?妳还是担心妳自己吧。」他一脸啼笑皆非,「居然想到那里去。」
  「因为你最近很诡异嘛!」
  「哪里诡异了?」
  「以前你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可是自从我进青天律师事务所之后,关于你的事,我反而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央柰一项一项的数着,「你去高雄的事,你要到帛琉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沈央柰,妳很唠叨。」他替她拿过随身行李,「走吧。」
  「说不出原因就嫌我唠叨……」她仍然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的讲不停。
  他们走到一半,突然有对中年夫妇过来,「先生、小姐,不好意思。」是要问他们关于托运行李的事情。
  那对中年夫妇预备要去洛杉矶看儿子,由于是第一次出国,偌大的机场已经让他们头昏眼花,再加上手续以及登机门的分别,两人只好在机场向人求助。
  袁希珩看看时间上还允许,很快的帮他们俩人办好一切相关手续,夫妇千恩万谢的离去。
  一转头,看到央柰一脸促狭的笑,「你看起来好可靠喔,大恩人。」
  「现在才知道啊?」
  「我一直以来都知道。」
  「妳不是什么事情都记得零零落落?」
  「重点是记不起来没错,可是我知道,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用担心什么事情会发生……」央柰表情突然怔住了。
  她的表情变化,并没有瞒过袁希珩的眼睛。
  「怎么了?」
  「我……想到了……」
  「又想到了?」
  「嗯。」
  她那光芒顿失的眼眸让他有点心疼,「还怕吗?」
  他知道那对央柰来说像是一场恶梦,尤其是看到央樨的伤疤,就会一阵难受。
  央樨很小心,她总是遮着自己的伤口,不让央柰看见,但是,不看见不代表不存在,央柰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例如现在。
  「那真的好可怕。」央柰看着他,「还好那时候你在我身边……」
  第八章
  对央柰来说,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季节—最后一个十字头的夏天。
  明年的这个时候在法律上来说,她就是一个成年人。对小毛头的她而言,「成年」这两个字有着很大的代表意义,沈老爹的诸多限制将被解除,不是因为他愿意,而是因为她们「长大了」。
  那一阵子,央柰的口头禅就是,「好希望快点二十岁喔。」
  然后,沈老爹就会很失落的说:「啊,真的快到了……」
  十九岁的事情特别多,央樨不耐通勤,在台大附近找了房子,音音闪电结婚,毛毛跟人家打架,被打得很惨,去做了鼻梁,央柰大学联考落榜,照例再找补习班,袁希珩大学毕业,喔,还有,沈老爹突然想通了,要回大陆老家一趟。
  一个落榜,一个正值暑假,两个都有空,沈老爹不在,星星花坊还是照常运作,姊妹分工,合作无间。
  央柰还发现,来买花的年轻男生多了。
  她们包花的时候,通常会跟客人寒喧一下,「送女朋友?」
  这时候,那些不是熟客以外的面孔通常是涨红了脸,很卖力的解释,「不是,我还没有女朋友。」
  那个样子,真的很有趣。
  后来袁希珩到玻璃屋帮忙除虫的时候,央柰跟他讲起了沈老爹不在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那些人钱很多,买了一大把香水百合说要放在家里客厅,其实如果要放家里,几朵就够了,放那么多只是浪费。」央柰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最近还有人把包好的花直接送给我们喔。」
  正专心在多花紫藤上的袁希珩突然停住了手边的工作,转过脸看她,表情很认真,「送妳,还是送央樨?」
  「都有。」
  「妳们收了?」
  「也不算收吧。」央柰笑笑,「他们把花放在柜台上,走到玻璃门的时候才说『送给妳』,我跟央樨都还来不及讲话呢,人就不见了。」
  听到这里,袁希珩脸上的表情好了些,「花呢?」
  「拆一拆放回桶子里再卖啊。」
  他笑了出来,神情颇为轻快的继续着刚刚的多花紫藤的修剪工作。
  那放松的表情,让央柰忍不住靠了过去,「喂。」
  「我不叫喂。」
  「好啦,袁希珩,我问你一件事情。」
  他没说话,央柰知道,这是代表可以发问的意思。
  「你刚刚……」央柰看着他的脸,「在紧张什么?」
  袁希珩别过头,「我哪有紧张。」
  「明明就有……」
  「走开,不要在这里妨碍我,我已经快剪完了。」
  「告诉我嘛。」央柰更接近了,下巴就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认识以来,我还没看过你那么认真耶,眉毛都掀起来了,还很严肃的问『送妳,还是送央樨』,你在想什么啊?」
  「走开啦。」
  央柰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硬是靠在他身上,「不要。」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看他了。
  比起十二岁那天的夏日阳光,现在的他更帅气了,玻璃屋内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
  「袁希珩,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妳问题怎么这么多啊?」
  「你刚刚又没有回答我,所以不算。」央柰的小脸上一片认真,「我现在可是把二十年来……」
  「妳只有十九岁,哪来的二十年?」
  「这可是我『近』二十年来,最劲爆的一次发言,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回答。」央柰压抑住心脏狂跳的感觉,「老实告诉我,你刚刚……是在担心谁?」
  她她她她她……真的问出口了。
  年纪渐大,央柰逐渐发现有些事情也许不若自己所想的那样,就像,袁希珩与他们姊妹之间的事情。
  因为央樨比较可爱,因为央樨比较优秀,因为央樨很像小公主,所以她一直以为袁希珩喜欢的是央樨,就连他宁愿忍受通勤之苦上学,也被解读成是对央樨的情深义重。
  当时央柰觉得,他真的是很喜欢央樨。
  不过,一样是台大人的央樨,却在今年二月因为不耐舟车往返之苦,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对央柰来说,这是晴天霹雳,但袁希珩好像有点无关痛痒。
  央樨不住在家里的时候,袁希珩还是常常出现在星星花坊。
  星期五他下午没课,他会在学校附近等她,可能去西门町晃晃,或者是看场电影……
  所以央柰会想,说不定……真的像音音猜的,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谁的袁希珩心中的人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如果她突然问他喜欢谁,他一定觉得她很大胆吧。
  央柰也不想这样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即将进入二十岁的关系,她的勇气好像多了些,某种难以说明的迫切,在沉寂多年后,渐渐地占据了她的心思,她不想再想当然耳,她要确切的答案。
  看着袁希珩,央柰相信自己的表情也一样的认真,但……她还是问不出口。
  「妳不知道我在担心谁?」
  央柰摇摇头。
  袁希珩索性在地上坐下,「记不记得妳重考那年,我要妳学做菜的事情?」
  「嗯。」
  她第一次落榜的夏天,时间全用在厨房里了。
  「央柰,妳学做菜好不好?」
  不过是一句话,但因为是喜欢的人说的,突然有了魔法,催促着她去尝试过去没有想过的事情。
  央柰原本只是想尽力就好,竟意外的发现,她居然小有天赋。
  她第二次落榜的夏天,当时的袁希珩就在这个玻璃屋里,对她说了一句话。
  「妳忘记了对不对,那时我说的话?」
  央柰嗯了一声----就像她完全不记得妈妈的事情一样,对于袁希珩或者是央樨的某些事情,也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