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宁很高兴,她才刚进来,什么忙也帮不上,无事可做又让她心虚难受。
  “原本是要给资玮的,后来决定让你试试。”她说,“做好直接拿过去忠孝东路四段。”
  “唐姐你不看吗?”
  “得让那边先估价才行。”
  那是一项针对年轻族群开发的新路线,灿宁把它取名为“朝圣”。
  目的地当然不是麦加,也不是那路撒冷,而是日本。
  现在哈日族越来越多,日剧精典场面的拍摄地,摇滚乐团在独立时代驻唱的PUB,年轻偶像歌手目前就读的学校……每年寒暑假总会有人远渡重洋只为亲眼目睹。
  所以,他们打算开发新路线,不购物,就是很单纯的看看。
  灿宁花了两日上网研究那些她不熟悉的资料,就着网路热门程度与地图规画了四天三夜的朝圣之旅。
  做完了,星期一高高兴兴先将行程表交到忠孝东路的总公司再到飞航。
  没人在。
  经过这一个多星期,灿宁也习惯了,有时所有的人都在,有时又一个人影也不见,大家有各自的事要忙。
  茶水间里,阳光斜斜的削进来,射人亮洁白色磁砖地,再被折射到墙上,空调刚好,满室光亮,很舒服的一种感觉,灿宁哼着中学起就最喜欢的一首歌,Tears。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都被慑住,高亢苍劲的歌声直接传到她的心里,第一遍的编曲甚至只用钢琴和小提琴,那样简单的歌词被演绎得无限怅然,后来,她常不由自主的哼起这首曲子。
  Lonleinessyoursilentwhisper,fillsariveroftears——
  她一边唱着,冷不防背后传来一阵掌声。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一个年轻男子靠在茶水间的门板旁对她笑着,是那种典型的嘲笑。
  警卫都不过滤可疑人士吗?
  瞧这人小平头,单眼皮,黑皮肤,只穿着背心的手臂上露出一个太阳图腾的刺青,怎么看都像是治平专案的目标物。
  “你、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典型的痞子答案。
  “我当然知道是走进来的,门上有风铃,有人进出会响。”
  “你的嗓门从电梯口就听得见,在这么可怕的音量之下,你觉得有可能听到风铃响吗?”
  会吗?
  像是读出她的心思似的,小平头恶劣的笑了一下,“不信去问隔壁的外贸公司,要不问问电梯旁的外语中心和美容中心也行,要不是外面都没人,谁会一路找进来?”
  灿宁还是半信半疑,“有事吗?”
  “废话。”
  流氓的脾气果然都很大,她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已让他脸带怒容,她还是小心点,别惹恼他。
  她指了指招待室,“到外面说话吧,茶水间太小。”
  小平头看了她一眼,微一颔首,先到外面去了。
  灿宁照规矩的先送上一杯茶水,乖乖拿过烟灰缸,勉强挤出嘉升教她的,那种“很荣幸为您服务”的表情。
  “你们这里到旧金山多少钱?”
  灿宁睁大眼睛,这个流氓要到旧金山?
  “别这样看我,黑社会也是要休假的。”小平头往椅背一躺,跷起长腿,从口袋拿出烟盒及打火机,十分流气的说:“我要带几个小弟去美国玩,还有,要去拉斯维加斯赌钱,金凤凰有几个小姐也要一起去,大概是二十五个人,你算算大概要多少?”
  二十五人可以组成一团了,没有并团问题。
  灿宁拿过档案夹,认真的问:“请问你们打算去几天?”
  “这我怎么知道。”
  “十天七夜可以吗?”
  他一笑,色迷迷的把她从脚看到头,再从头看回脚,“小姐你说行就行。”
  灿宁的笑脸已经僵住了。
  想请他下午再来,可是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的话……
  “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呀?”小平头吐出一口烟后向她倾身过来,一脸坏笑,“钱嘛,当然是我出,白天手牵手去看风景,晚上去酒吧玩,你说好不好?”
  她吓了一跳,这人真的是来胡闹的。
  看他的脸越靠越近,她想都没想就伸出学了十几年空手道的右拳朝他直击而去。
  啪的一声,她的右拳被他的左手接个正着。
  灿宁一扬眉,很快的伸出左拳。
  这下小平头防部没防,让她一击而中,捂着脸倒在沙发上。
  她正想打电话叫警卫时,风铃响了。
  嘉升和资玮边谈边走进来,看到灿宁一脸紧绷的拿着电话,沙发上坐着一个捂着脸的人,又看到打翻的水杯和散落一地的资料,异口同声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灿宁正想回答,小平头先开口,“我被打了。”
  嘉升一脸意外,大步走上前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
  灿宁惊疑不定,看着资玮,想问又不敢问,还是资玮先开了口。
  “那个无聊人。”她指着小平头,“是不是假装成流氓或色狼?”
  “你知道?”
  “所有的人都知道。”资玮走过去,弯身对小平头说:“踢到铁板的感觉怎么样?”
  “亲爱的资玮,你不会安慰安慰人吗?”
  “我当然会安慰人,可是我只安慰正常人。”她看了他一眼,“还有,别再叫我亲爱的。”
  “哗,肿成这样!”嘉升转过头,“灿宁,你用什么东西打的?”
  灿宁举了举拳头。
  “就这样?”
  “嗯。”
  嘉升好像有点不太相信,“力气这么大?”
  “我学过空手道。”
  “难怪。”他还在研究小平头额角的肿包,“我还以为是烟灰缸砸出来的。”
  灿宁真的糊涂了,小平头到底是谁?为什么嘉升那么关心
  他,资玮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悄悄移到资玮旁边,有点欲言又止。
  资玮停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看着她,“想问什么?”
  她指指小平头。
  资玮难得的笑了,“钟澈!”
  第三章
  灿宁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横看竖看都像坏人的小平头竟然是她的同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她不信。
  他的额头肿了一个包,可是她绝不道歉。
  他活该!
  喧闹过后,大家又坐回自己的位子,电话照例是有一通没一通的响着。“灿宁。”嘉升的声音响起。
  她将视线从桌上凌乱的表格中移开,望向他。
  “上星期六拿给你的资料呢?”
  “哪一袋?”灿宁问,因为他拿了一大叠给她。
  “元和公司员工旅行的合约,我已经跟他们约好了,十一点送到他们公司签约顺便收票。”
  她想起来了,那个有三百多名员工的电子厂,很大的一笔生意,是飞航线的业务花了心血争取来的。
  她忙拉开抽屉,“元和,元和……”
  忽然间,她停止了动作,大喊了一声,“啊!”
  所有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嘉升靠了过来,“找不到?”
  “不是。”
  “不是就好了,喊那么大声,资玮被你吓死了。”
  转过头,资玮果然一脸惊惶未定。
  “资玮,对不起,嘉升,对不起——我忘了带出门,资料还在我家。”灿宁一边拿起包包一面说,“我马上回家拿,我们约在元和台北总公司门口等。”
  “你住哪?”
  “内湖。”
  “内湖?”这下换嘉升吃惊了,“一个小时内从忠孝东路一段到内湖,再从内湖到元和?”
  灿宁想也知道不可能,可是现在也只能尽力而为了,总比什么事都不做干着急好。
  元和是笔大账,如果丢掉公司会损失很多。
  “我坐计程车。”
  一直没开口的钟澈说话了,“来不及的。”
  灿宁愤愤的瞪了他一眼,这算什么,落井下石吗?
  他头上的肿包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要不是他那样耍人,她才不会无缘无故出手。
  “嘉升,你自己先过去,我骑摩托车载她,尽量赶。”
  嘉升显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她听错了吗?他在帮她补救错误?
  “看什么,快过来啊!”钟澈经过她身边时敲了她一记。
  炎热的夏日,台北市像个烤箱似的闷热,太阳直射,气温极高,灿宁坐在摩托车后座,因疾速而产生的风不断向她袭来,可是,一点凉意都没有,热风刮在脸上隐隐生疼。
  他们在车水马龙的闹区呼啸而过。
  没想到钟澈骑的是那种五百西西的改装摩托车,也不知道改装了什么,看起来就是不太一样,银灰色的车身在盛夏的太阳下灿然生光。
  他显然也是个酷爱速度的人。
  绿灯飙得极快,黄灯转红照冲不误,转弯时又将车身压得极低,灿宁几次吓得想叫,却又硬生生的忍下来。
  她不要被人看扁,也不想被笑胆小或没用。
  一路上她除了祈祷之外,也只能自我安慰说,钟澈自己也在车上,他不会乱骑故意摔车,也不会为了整她而跑去跟人家擦撞。为了怕急转弯时被甩出去,她把他抓得很紧很紧。
  “喂。”
  “干嘛——”车速快,说什么都吃力。
  “住哪?”
  灿宁说了路名,钟澈嗯了一声,又催起油门,故意拔掉消音器的重型摩托车在小巷中车声更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