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说了谎,还是内有隐情?
  不想追究的司徒离人缓缓起身,他用流经菜圃的小水道净手,然后转过身面对送便当的打工小妹。
  “我跟你说喔!我们这次英文演讲比赛要是能得奖,学校要招待我们花东二日游……”她的声音忽然像被老鼠叼丁,嘴巴张得大大的。
  “怎么了?不继续说下去。”他听得正有趣,她的个性十分活泼。
  “你……你……”她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地指着长相清俊的男人。
  “我?”难道他脸没洗干净?
  她突然大叫,“你长得好像一个我暗恋的男生喔!简直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像了,像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笑了。“我想我没有失落在外的双胞兄弟,你不用太惊慌。”
  “呃,不是说你像他啦!而是你像十年后的他,五官比较男人……”那个他笑起来有酒窝,腼腆可爱。
  咦?他也有,只是不太明显。
  “呵……你一定很喜欢他喽?瞧你说得好愤慨。”好像他不应该像她心仪的对象。
  女孩的声音变得沮丧。“喜欢他又有什么用,他有女朋友了。”
  司徒离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名草有主,那也没办法了。
  “他和她常常很亲密的手挽手,那女孩既漂亮又有气质,一看就知是好人家的女儿,我哪比得上人家。”她满嘴酸地说道。
  每回她刻意等在公车旁,等男孩出现,他每到周末都会搭十二点零三分的车回家,然后提早五到十分钟在站牌前等车。
  而她很没用地只能躲在一旁偷偷看他,假装在看书,怕他发现她无聊的举动,头垂得很低不敢乱动。
  “用不着妄自菲薄,也许他们是兄妹,或是好朋友呢。”听出她语气中对自身飘零身世的介意,他忍不住出言安慰。
  “才不是呢!我查过了,他们念同所学校却不同班,那个女生很喜欢他,常对外自称是他的女朋友,他从没反驳过。”
  “更可恨的是,有一回那女生瞧见我偷瞄她男朋友,居然传纸条给我,叫我回去多喝些牛奶,别作太多白日梦,他们和我是不同等级的,女生长得像男生非常可悲。”
  她气炸了,很想给那男孩一拳,骂他眼睛瞎了才会交个眼高于顶的女朋友,目空一切的瞧不起人,她只是喜欢他,干嘛要受这种鸟气?!
  从那一天起,她就不再在车站旁出现,虽然还是很喜欢他,可是她告诉自己要死心,穷要穷得有志气,不叫人蔑视。
  “显然你没听她的话……”司徒离人小声的说,忍着不笑出声。
  “你说什么?”嘴巴动呀动地,不知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你的初恋听起来很悲凉,叫人同情。”咳!咳!相信只要是男人,没人会不中意丰腴型的女人,而先天不良的她……唉!光是喝牛奶恐怕不够。
  她狠狠一瞪,“什么叫很悲凉?你分明在嘲笑我的条件没人家好。”
  “你……”他不知该喊她什么,略顿了一下。“小妹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要学着适应。”
  “我叫于神恩,不许喊我小、妹、妹——”她噘嘴的嘟嚷,非常痛恨那个“小”字。
  个头不高的于神恩几乎什么都小,胸部小就不用再讨论了,她脸蛋也很小,大概只有巴掌大小,婴儿般粉嫩的小嘴更是可爱,微噘的唇瓣很适合亲吻,像在求人垂怜似。
  她全身上下唯一大的就是那双迷蒙黑眸,会说话似的水亮晶莹,一眨一眨好像天上的明星,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想多看她一眼。
  以现今的审美观来说,她的确不在美女行列,顶多只能算清纯,短短的头发和老旧的衣服,让她看起来更像清秀的小男孩。
  “好吧!神恩,你还喜欢他吗?”于神恩,连名字都十分中性。
  “谁?”她一时没意会过来,专注在他一头又长又滑溜的直发。
  其实她也很想留长头发,好让自己更像女生,可是一想到护发还有工作上的不便,她就自动打消念头。
  “你喜欢的男孩。”这丫头心不在焉地。
  “喔!他呀!喜欢,可是我已经决定放弃他。”她能拥有的东西一向不多,所以也就不强求。
  “为什么呢?”小女孩的心思难以捉摸。
  二十有八的司徒离人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下年轻孩子的想法,十七岁的记忆离他相当遥远,他都快忘了十七岁的自己在做什么。
  于神恩没好气地一睨,而后又想起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因为我快养不活自己了,哪有时间风花雪月,谈恋爱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好不好,你没谈过恋爱吗?”
  因为要付房租,她要很赶很赶地挤出一点时间才能看他一眼,得分秒必争地和时间赛跑,连半秒钟也不能浪费。
  那个人常说她骑车像拚命三郎,险象环生的在车阵内穿梭,迟早有一天她会出事,到时他绝对不会同情她,让她痛死算了……
  咦,那个人是谁?明明很熟悉,为什么想不起来呢?她记得他的背影很高大,牵着她的手走出育幼院。
  “我是没有。”他从没为谁心动过,包括那个一直说喜欢他的女孩。
  “嗄?”于神恩睁大眼,像在看一只怪兽。“你是史前恐龙吗?”
  也许这是它们灭种的原因之一。
  司徒离人失笑地抚抚她短翘的发。“能爱其所爱的人最幸福,你要好好把握。”
  “你在鼓励我去告白吗?”她心里有些雀跃,想和喜欢的男孩更贴近一点。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他不赞同也不反对,由她自己决定。
  她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玩着手指头,继而欲言又止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你真的好像他。”
  “所以……”她的心思不难猜测,看似勇敢,其实还很羞涩。
  “呃,我可不可以抱着你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我保证不会非礼你。”她好喜欢好喜欢那个男孩,他笑起来的模样让人感到好满足。
  司徒离人好笑的叹了口气。“好。”
  “真的?”她有些意外,难以置信。
  “要抱快抱,逾时不候。”怕她害羞,他故意逗她。
  果真。
  担心他会反悔的于神恩抛去羞怯,脸红红地将小小的身子贴向他,瘦弱的双臂环抱着属于男人的腰,双目微闭,发出满足的轻嘤声。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酥酥麻麻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在群山环绕的竹屋后相互轻拥,画面美得像一幅画,却没人有幸瞧见。
  风在吹着,吹动藤架下的小黄花,相拥的两人静静地听着风拂过耳边的声音,淡淡的情愫随着花粉飘向心窝,孕育了亘古的情缘。
  一条红线轻轻飘,系上你我手腕。
  “啊!完了、完了,我又忘了我的便当,你快把钱给我,我要拿回去给老板娘。”她不能再丢三落四,做不好事情。
  忽地被推开,身前一空的司徒离人顿感冷意袭来。“跟我进屋拿吧!”
  “嗯,快一点,我赶时间。”那男孩要下课了,她要赶在上课前多看他一眼。
  于神恩很急很急的催促他,她看到天边染红的霞云,神色突地一僵,她怔仲地想着,这颜色红得好血艳,像她身体流出的血液……
  *
  第2章(2)
  “你……你未免太欺负人了,居然随便拿一张纸就诓我是钱,你骗我没见过钱啊!一千元纸钞才不是长这样。”
  “是吗?我大概拿错了,下面那一层里应该有五百的,你自己找找看。”是一千呀!她为何说他骗人,将千元纸钞丢还他?
  “哪有?!全是假钞,还有九十五年印制的五十圆硬币,气死人了,你想吃霸王餐是不是,尽拿假钱来唬我,我……我不要理你了!”
  “可是……这不是假钱,是货真价实的……”新台币。
  没等他说完,气冲冲的身影冲撞了他一下,十分生气地往外跑,太阳还没下山,她已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如泡沫般身影淡化。
  这次和上回一样,他没等到她,也没发现任何一个便当,她和来时一样没有一丝预兆,同时也走得诡异,似乎除了他之外没人看过她。
  司徒离人感到些许不对劲,可他捉不住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好似人就在他面前,却距离千里之遥。
  他从来没有如此不踏实过,明明有道门在前方,他怎么追也追不上,让它越飘越远,坠入虚无缥缈的黑洞里不复见。
  他疏漏了什么吗?
  仔细回想过往的记忆,他清灵明心地让自己进入纯净无垢的冥想,轻如鸟羽的灵魂腾空而起,他看到一年比一年年轻的自己。
  可奇怪得很,在某个点上居然跃不过去,停留在十九、二十的年纪,像有人故意封住似,不让他窥见自己的思绪。
  师父?!
  一定是他,唯有他有能力搞鬼。
  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凶手,除了欧阳不鬼外,他不做第二人想,没人会把整徒儿、看他出糗为毕生一大乐趣,无聊时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