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看到这幅画,一定生气了吧?万一误会她和花亭风之间有私情,那就糟了!
  “到现在你仍不明白吗?”红衣女子摇头笑,“你可真是一个十足的傻子!他本来要画的就是你,而不是我!”
  “什么?”什么意思?为何她一点也不明白?
  “你,才是真正的蓝娇蕊。”
  石破天惊的答案终于道出,四周一片死寂。
  “姊姊……你在开什么玩笑?”乔心整个脑子顿时空了一般,“如果我是蓝娇蕊,那你又是谁?”
  “我是萧妍呀。”得意地直起身子,“北梁国长公主——萧妍。”
  “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乔心只觉得有一把刀将自己劈开了似的,不由大嚷,“我是乔心!我一直都是乔心!不是别人!”
  脸颊痒痒的,有泪滴滑落下来,落在她的衣领间。
  恐惧。此刻她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怎么会忽然变成别人?变成一个她一直以为是别人的人,变成一个父母被夫君杀害的可怜女子……她是乔心,是无忧无虑,只知道吃喝傻笑的小丫头,她不要当那个可怜的人!
  “娇字少了女字旁便是乔,蕊字挖出其中的一个部首便是心。乔心,你就是失去了两颗心的娇蕊,就是乔装改扮了的娇蕊,你的名字是我帮你取的,是我告诉你,你只是一个父母双亡被我收留的孤女,就算你别的不知道,也总该知道——除了这三年发生的事,你再也不记得别的事情。因为,在那个雷雨之夜,你目睹惨剧发生之后,便大受刺激,失去了记忆。”萧妍一字一句地道。
  第7章(2)
  “够了!够了!”
  花亭风一把将乔心揽入怀中,紧紧地捂住她的耳朵。
  “不要听她胡说,你是乔心,你只是乔心……”他自欺欺人地在她耳边呢喃,仿佛一条离水无助的鱼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千方百计,付出所有来保住这个秘密,但秘密就像脆弱的琉璃瓶,稍不留意,便彻底粉碎……
  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如同惨剧发生的那一晚,白昼一般的光晃入房中。
  乔心在他怀中一震,仓皇抬头,恰巧看到他被电光投射的俊颜。
  “啊——”
  她不由大叫一声,迅猛地推开他,身子往后一倒,重重跌在地上。
  好熟悉的画面,好熟悉的一幕。
  她想起来了,仿佛上天刻意戏弄,在这一瞬间,她真的想起来了。
  碎裂的花瓶声、窗外即将大作的暴雨、她沿著走廊寻觅黑影的踪迹、黑暗花园中躺著她贴身丫鬟的尸体,还有那个将利刃刺入父亲胸膛的凶手……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那夜,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凶手的脸——花亭风的脸。
  “亭风,快把真相告诉她呀!”穆展颜在一旁焦急催促,“快,再晚就来不及了!你真的要她误会你一辈子吗?”
  花亭风脸色苍白,怔怔望著那只推开自己的手,望著那个宁可跌倒在地,也不愿意停留在自己怀里的人儿。
  她想起了吧?刚才的闪电一定唤起了她的回忆,虽然不知道唤起了多少,但从她脸上的恐惧和敌意,他知道,她不再是那个无知无忧的乔心了。
  事到如今,他该说什么才好?
  真正可怕的,不是萧妍之前编造的一切,而是那晚最后发生的一切,娇蕊真正不能原谅的,真正受刺激失忆的原因,也是最后的那件事。
  萧妍其实没有冤枉他,他是注定要伤娇蕊的心的。
  难道,还要将那夜的惨剧再演一遍吗?
  到此为止吧,就让他永远保住最后的秘密,反正,他是罪有应得。
  “你……”片刻,他听见蓝娇蕊战栗地开口,“你真的杀了我的父母?”
  他不回答,只是望向屋角。
  屋角的墙上挂著一把剑,一把上好的利剑,配著镶嵌宝石的剑鞘,他从不使用这把剑,因为它过于锋利,他不愿意用它来伤人,只把它当成摆设。
  但今天,这把剑可以派上用场了。
  缓缓走过去,他淡淡一笑,手一伸,剑便握在手中。
  剑出鞘的时候,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光,还有一声清亮的响音。
  他轻轻一抛,剑便变了方向,刀握在自己手中,柄朝著蓝娇蕊。
  “是,”他终于回答她的问题,“我就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现在,你可以用这把剑结果我的性命。”
  “你……”她万万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一双眸子怔怔地瞪著他。
  “快动手吧。”他对她说话的口吻,依旧是那样温柔、轻悦,“这剑很利,你只消轻轻一刺,便可令我毙命,不费力气。”
  真的要杀他吗?这个杀人凶手,她真的要结束他的性命吗?蓝娇蕊只觉得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在泪眼迷蒙中凝望著他。
  这个男人,这个据说她从前爱过,可现在……她仍然爱著的男人,她真可以像他那样无情吗?
  或许是她太愚蠢,直到现在,还念著他的好。
  记得他曾经为自己的离开那样黯然神伤、记得他在七星瓢虫上画的圆点、记得他为自己请来一百个最终无用的厨子、还记得她生病时他的守护……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从前会作那些奇奇怪怪的梦,那梦中的华服少女、那梦中的神秘男子,原来就是他和她。
  那蔷薇花架下的一吻定情,最终只能换来这样的结果吗?
  她自认太没出息,就因对他的爱一息尚存,便不忍杀他……“花亭风,我此生不想再见到你!”
  没有接下他手中的剑,她转身离开,低声说出最后的话语。
  这一句话,比一刀了结他更让他痛楚,只见花亭风苍白的脸色化为死灰,握著剑刀的手不由一紧,滴滴鲜血顺著利器冲破割裂的肌肤,如珠如柱。
  蓝娇蕊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她正飞速往外奔去,不敢再回头。
  天空电闪连连,她耳朵充斥著轰轰的雷声,还有自屋内传出的萧妍阴谋得逞后的疯狂大笑。
  就像那夜一样。
  ***
  树上的一对麻雀正欢快地嬉戏,她停下手中的绣活,痴痴地望著它们。
  世上的人或物,真的是越简单无知,越是快乐,就像从前失忆的她,或者眼前的雀儿。
  如果,她仍旧一无所知,至今也只是那个整天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不知被所谓的“亲姊姊”欺骗,不知父母丧命于心上人之手,红尘俗世之中所有丑陋、凶残、血腥、卑劣的事情,统统都与她无关。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知道了一切,所以单纯的乔心死了,即使有些记忆仍是模模糊糊,但她身为蓝娇蕊是事实,注定这辈子快乐二字再也与她无缘。
  她低垂黯淡的眸子,继续在目光下缝制衣袍。
  那天,从王府奔出之后,她茫然地在乐阳街头行走,大雨倾盆而落,淋湿她全身,这才发现连路边的狗都有一个屋檐可以避雨,她却无处可去。
  但她并不感到悲伤,当时,她的一颗心是空的,只想就这样永无止境地走下去,直到体力耗尽,全身衰竭而亡……
  然而,上天并未让她如愿,最后,她昏倒在城外一座尼姑庵前,被庵中的老尼姑救起。
  此后,她便在庵中住下,一住便是大半个月。
  她想削发为尼,不料老尼姑说她尘缘未尽,不愿收她为弟子——呵呵,可怜如她,竟连当尼姑的资格都没有。
  可她又不想待在庵中白吃白住,于是便施展她的针线手艺,为尼姑们缝制衣袍,顺便再绣一些荷包,装上菩提树籽,放在庵堂内,赠给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
  “蓝施主——”
  正针针密密地缝著,忽然听到庵中师太的叫唤声。
  “嗳,我在这儿。”蓝娇蕊连忙收了针线,起身相迎。
  “蓝施主,我正要进城办事,你有什么需要贫尼采买的,尽管开口。”
  “师太,您太客气了,我什么也不缺,”她微笑,“您也别老称我‘蓝施主蓝施主’的,称我姑娘便好。”
  “蓝姑娘,”师太温和地看著她,“你在我们这儿也住了大半个月了,若是嫌闷,尽管出去走走,你不是我们这儿的女尼,没那么多清规戒律。”
  “真的不必,我这样待著挺好的。”走,去哪儿?往南再走几步,又回到了乐阳城……再让她去面对西诚王府中的一切吗?
  “这样吧,今日随我进城买些彩色丝线,你绣的荷包人人都喜欢,有些施主还特地为了你绣的荷包跑到咱们这儿上香呢!庵里的丝线就那几种颜色,咱们出家人也不懂得挑,还是你亲自到城里买一些回来,做出更加漂亮的荷包,以便答谢长年供给我们香火的众位施主,岂不好吗?”
  “这……”蓝娇蕊犹豫片刻,只得点点头。
  “不过贫尼今天有事要办,所以一会儿姑娘你可否在丝线铺子或者某个茶馆等我,办完了事情,咱们再一道回来?”
  “师太是去采买什么吗?可要我帮忙提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