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抽噎从身后传来,永昼笑着说:「傻瓜,哭什么呢。」
其实,她是感谢默芸的,谢谢她流了眼泪,要不然会哭的,得换作是她了。那些落在她发上的泪珠,都是替她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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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小憩的暗璐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板起一张脸的他走去应门。不管是这宅子里的谁,他都打算以铁面示人,打开门一看是永昼和默芸,赶紧收起撩牙的他有些疑惑的问:
「殿下有什么事吗?」
一身素衣的永昼装扮得跟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但依然掩不去她与生俱来的贵气。
「我们要出去走走。」
听到王后殿下又想出门溜达,他满是不放心。「去哪?这儿人生地不熟的……」
「不会走远,况且你的人会无时无刻的看着我们,走到哪都一样,这你可以放心。」她说的是实话,那批高手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她们想被人怎样都很难。
「但是这天色就要黑了,也快要用晚膳了……」
「说到晚膳,待会的接风宴你就代表我出席吧。」明明早就计画好的,她却说得像是临时起意似的。
他瞪大了两只眼。「什么?!您要让我单独面对丑文那家伙?」这才是不可能的任务。
「怎么?不行?」
暗璐低声啐着:「我怕我会失手杀了他。」他可不像黔柱,每天在官场上和各种人交手,还要摆出客套的笑脸,那种伪君子的招数他学不会。军人就是要正直,这也是他的家训。
没想到永昼只是平淡的说:「那你就别把佩刀带在身上不就得了?」
只见暗璐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您以为我一定要有刀才能置人于死吗?」筷子有时候也是不错的凶器。
她耸耸肩。「那我也没法子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瞧她那无奈的神情,好似其实他杀了人也无所谓。
此时默芸说话了。「你只要留他一口气给战君审问,其余的都不打紧吧?」她的意思是说,少了条胳臂断条腿也不打紧。接着拿出一封信。「这是殿下的亲笔信函,速送回凌霄殿。」
暗璐嘴里还在嘀咕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信。
「那我们先走了,你保重。」这保重二字应当赠与丑文才是。
「殿下……」他一脸的不甘,心里简直比苦瓜还要苦,但也只能目送永昼和默芸离去。
然而此时他却发现了一件不对劲的事,那便是永昼的长发。原本及膝的青丝现在却被剪到了腰际以上,是刚才剪的吗?为什么呢?女人视发如命,为何永昼要狠下心将蓄了好几年的长发剪去?
即使他不知道缘由,也能明白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连旁人看了都会心疼,更何况本人?
暗璐回到房内,掩上门扇,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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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永昼在宅子里左拐右弯,转得默芸头都有点昏了,却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来到衙府前。这一路上到底是怎么走的?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殿下,您记得路吗?」她还在晕眩中。
永昼微笑着。「不记得。」
「那我们是怎么出来的?」不可能,刚才虽然她已经看不清东南西北,却很确定她们没有迷路。
「蒙的咩。」让默芸挽着她,两人往街上走去。
「殿下您骗我,您一定记得路。」默芸崇拜地看着她。
永昼笑而不答。
耳边吹过湿黏的风,这是沸江所带来的水气。云层依然低垂,像是想窥探人间那般尽可能地往下探,它们看着了什么?是人民的穷苦,还是人类的贪嗔痴?它们聚集在一起,像是不舍得离开,于是遮去了天空、遮去了阳光、遮去了晴空、遮去了星光闪烁,谁来和它们说说:请让一让吧,还给这个国家该有的天色。
和刚来的时候,街景不一样了。虽然天已经暗了,但橘红色的烛光却愈显明亮,从纸糊的窗中隐隐地透露出来;屋子上方冒出了白烟,家家户户都在煮炊,准备用晚饭,荒凉的街景在此时却也令人感到温馨。
永昼感动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世道多差,日子多么拮据,百姓们的每一天还是要过下去,即使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他们也只能当自己是棵杂草,认份地活下去。比起高高在上的百官,这些努力活下去的人们更值得尊重;就因为有这些刻苦耐劳的子民,国家才得以重生。
「殿下是为了看这一幕才专程出来的吗?」没想到黄昏街景会改变得这么多,默芸感佩永昼的细心和观察入微。
她解释着:「民以食为天,只要看吃饭的情况就可以知道此地还有没有希望。」事实证明,褚县的居民都还在自立自强着,就算生机只剩下一点点,他们也会紧抓着不放。知道了这个就够了,永昼便有信心拯救这个县。
不远处,一个在泥泞中奔跑的孩子摔倒在地,是个女娃,小女孩狼狈地坐了起来,小手摀着脸哭了。
目睹这过程的永昼和默芸快步走至小女孩身边,永昼蹲了下去,将她扶起来,关心地问道:「别哭别哭,有没有摔疼哪里啊?」她轻拍小女孩的头,像个慈母。
小女孩抬起哭花的小脸,和永昼四目相对,她停止了哭泣,只是定定地看着永昼。
这让被注视的她想起了一件事。她从不曾这样和孩子说过话,因为孩子都怕她,从小到大,宫里的生活没有同伴,她差点就忘了,自己是多么不受孩子的喜爱。此刻面对着眼前的小女孩,她害怕,害怕她会逃离她,害怕她用看待异类的眼光看她!
一股暖流突然传至永昼的掌心,低头看去,小小的五指正握着她终年冰冷的手,像是有点迟疑似的,纤细的手指缓缓地回握,直到把那小手包在掌心。
她绝美的脸庞上绽放出璀璨的笑靥,她很脆弱,只要别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她在午夜梦回不停回想;过度纤细的她因此害怕接触人群,害怕和人相视,这些都在那冰封的艳容下被掩饰得很好。相对的,小女孩的一个小动作,对她的意义却是非比寻常,这里头包含了无法向外人道的曲折心路历程。
「妳住哪里啊?」永昼温柔地问她。
小女孩往前走了一步,紧握着永昼的手不放,看来是要牵着她走。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永昼顺着小手的力道,随她走去。
不了解永昼何以笑得那么开心,也不懂永昼为何要跟着这个孩子走,跟在后头的默芸将脑袋瓜子歪了一边。
「殿下,咱要去哪?」她问。
「我也不知道呢。」她开心得像是要去探险,刻意放慢步子,配合小女孩的脚程。
这个孩子不怕她,不怕她的眼珠,也不躲她,像是躲怪物那般,这个孩子牵着她的手,像是很喜欢她,这一切已经足够让永昼任她摆布。
接着她们来到一间大门敞开的院落前,里头似乎非常热闹,脚步声和人声不绝于耳,小女孩仰首看着永昼,两颊浮现小酒窝,露出小颗洁白的牙齿笑着,那可爱的模样连默芸都无法招架,永昼问她:
「这是妳家吗?」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拉拉她的手,要她一起进去。
「殿下,这样不好吧?」她们公然进入民宅好像有点太招摇了,以永昼的身分实在不适合,偏偏她一双蓝眸也无从遮起,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老百姓生活,姑且不论安危问题,只怕要吓到一干人。
永昼此刻考虑不了太多。「没关系的。」牵着小女孩就走进了人家家门。
默芸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连同暗璐一起劝退她,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是一间四合院,院子中央摆着两张圆桌,几个妇女围着桌子正在搓汤圆,她们衣物简陋,但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四周还有其他岁数不一的孩子,真是一个奇特的景象。
小女孩一进到院里,就松开永昼的手,往其中一个妇人的怀里扑去。
妇人转过头来,轮廓是年轻的,但皮肤却刻着风霜的痕迹,两颊上的红晕是冻出来的,盘着简单的发髻,她将面粉擦在裤子上,抱住了女孩。
「圆圆,妳可回来了,又野到哪儿去啦?」看来,那妇人是她的娘亲。
名叫圆圆的小女孩一手拽着娘亲的衣裳,一手指向永昼,用那稚嫩的声音喊道:「娘,妳看,我在路上捡到仙女姐姐。」
随着圆圆的声音,其他人也转头注视着那两个没见过的陌生人,而这一看全看傻了眼,永昼和默芸也没敢动,一群人就僵在原地。
她这才清醒过来。「默……默芸,我们该怎么办?」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已经无言的默芸扯了扯嘴角。「殿下,一切似乎都太迟了……」总不能马上转头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