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青蚕坐过的地方,他端起碗,道:“她醒了就能喝药?”
“是。”其中一名侍女回答:“你会照顾蛟小姐吧?”很怀疑的语气。
“会。”他坐上木椅。
“你不好奇刚才的焰门,不奇怪少主一下子就消失了?”开开跳到他身边,弯腰瞪他。
淡淡看他一眼,空门化心微笑,“他让你告诉我。这位小施主,你现在可以开始详细的告诉我,青蚨为何受伤、怎样受伤?或者,什麽人想伤她,为何现在才想到让我来照顾她?”
“我为什麽要告诉你?”开开不打算买帐。
“施主不愿告诉我?”放下药碗,空门化心转身,“方才关关施主带我下山,必会惊扰到师父,待我回去一趟。”说著,人已向门外移动。
言下之意,不告诉他也没关系,他离开便是。
“你……你你你?”吃了哑巴亏,开开怒瞪他的背影,不知该不该拦下。
饮茶的关关听到屋内的说话,早已先一步堵在门外,责怪的看了开开一眼,转头对空门化心道:“你不用回去,我告诉他们你没事不就行啦!顶光真是麻烦。”
後一句变成小声抱怨的调儿。
“开开施主肯告诉我吗?”空门化心淡笑的脸实在看不出威胁。
“肯。”开开挤出一字,嘴角抽搐。
冲他一笑,空门化心走回床边坐下,眼光再次停留在青蚨缠满纱布的手上,左臂伤得比右臂严重。
开开翻个白眼,看向空门化心的眼神满是轻蔑,移到青蚨身上则变得复杂,犹如看著多麽贵重的珍宝。他低头嘀咕数声,心不甘的开口。
“咱们是灵界焰夜族,蚨小姐是族长的孙女儿,以前,焰夜族的异类叛徒被族长囚住,关在焰牢里;前不久,那些异类冲破焰牢逃了出来。他们长时间关在牢里,体力大不如前,为了恢复体力,最快的方法,也是最邪恶的方法,是利用族内稀有的九窍心。长有九窍心的人,对我族人来说是难得的宝贝,蚨小姐是我们的宝贝。她受伤,就是被那些该死的异类所伤。”开开咬牙。
“伤她的人……”
“烧焦了。”关关轻插一句。
空门化心不明白,掀起眼帘看他。
“他们以为蚨小姐好欺负。也不想想,九窍心的焰夜族人驭火的能力天生就比八窍心厉害,他们想挖蚨小姐的心,活该自己被烧成焦炭。”当日见到时,那两个异类全身焦黑,早没了人形。
“你以为蚨小姐会放过想伤她的人?告诉你,最好少惹蚨小姐,虽然她不愿意回族里,不愿意认族长为爷爷,她还是咱们眼里的宝贝,若不是、若不是……少主早将她留在灵界,哪还输得到你照顾!”很咬牙、很气愤的声音。
“为什麽不将她留在灵界?”他吞下若不是後面的话,空门化心心知正是青蚕找他来照顾她的原因,倒也不惊讶,淡淡的看了开开一眼,好似他口中的九窍心、焰夜族不过是寻常事。
“你以为我们不想呀?”开口的是侍女,“蚨小姐一入灵界,便气息不稳、脸色发青,根本无法适应;否则少主也不会又将她送回人界。”
击伤围攻的二人後,青蛟全身是伤的倒了下去,惊得青蚕脸色全白,乘机带她回灵界治疗。人是带回了,可麻烦也来了;伤好治,脾气却不好劝。
族长舍得稀世药材,肩上的血窟窿不是大问题,就算伤到手筋的左臂,也能在治疗後灵活如前。
最大的问题是每当青蚨醒过来,不喝药不说,根本见人就骂,见碗就摔,哪管是不是威严的族长,照样一碗砸在头顶上,嚷著说不见到化心就不喝药;那凶狠的样子让她们私下佩服了好久,也对她口中的“化心”充满好奇。
族长无奈,只得让少主送她回人界。
她们在此也不能久留,就像……嗯,用少主的说法,她们来人界,就像鱼上了岸,难受。
“她的伤……无碍吧?”空门化心的声音中藏著难以察觉的关心。
青蚕说他不焦急,或许他的样子真的看不出焦急吧,但焦急该有怎样的表情,或怎样的动作呢?他不知道,只是觉得难受,更有一丝嗔恼。
常说她五戒难定,如今,他也破了嗔戒。
恍神间,忘了伽蓝,忘了红衣男子和侍女,也忘了自己被人强行带下山,他盯著一圈圈紧缠的纱布,竟向往起那一抹桔色鲜亮。
第六章
“混帐,你们找死!”
感到肩上的疼痛,青蚨新火加旧怒,凌空劈出焰掌,让两人变成火球。
满身是火的青蚨竞毫不在乎,死抱著她的腿的男人用满是倒钩的铁链绞住她的左臂,瘦骨鸡爪快如闪电向她的胸口抓来。
抓她胸口?
“色鬼!”青蚨气红了脸,急抽左臂,不顾被拉出的一道道血沟,擒住男人的手。用力扳断。
“啊——”凄厉的惨叫,男人被一脚踢入竹林,撞断了不少细竹。
青蚨也在她的飞踢中滚入林间。
好痛!青蚨喘著气,感到双臂一阵辣辣的痛,抬起一看,纱衣全破,两袖沾满了血水。
两人在地上打滚,火焰熄灭了不少,看样子他们不打算放弃。她的手已感到轻微的麻意,若两人再袭来,她怕是顶不住。
青蚨皱眉斜眼,看到远远走来的人影,心中一喜,吃力的抬起轻伤的右手召唤:“化心,他们欺负我。”
人影一身僧袍,眉心香戒一点,乌黑的长发紧紧束在脑後。
看她招手,人影并不理会,迳自越过她往前走,腰间摇晃的发尾无情而断然。
“化心?”她不信。
他最慈悲,蝼蚁都不肯踩的人,会对满身是伤的女子视若无睹?她不信,不信,於是多叫两声:“化心,空门化心?”
没有丝毫停顿,高瘦的身影远远走来,又远远走去。
滴血的五指凌空抓了抓,有些颤抖,她不会这麽可怜吧,受了伤也没人理?
盯著越走越远的人影,胸口升起的一丝自怜全被怒气冲散,青蚨擦了擦脸,血迹沾在艳怒的脸上,大吼:“空门化心,你混帐,可以救不相干的人,为什麽不肯帮我?你不肯帮,我就偏要你帮。”
青蚨双足轻点,满是鲜血的手往僧袍抓去。
“抓住了,呼、呼!”青蚨喘著气,双臂已完全麻痹,眼中明明全是怒火,嘴角边却挂上一丝几不可闻的笑弧。她用力将血擦在僧袍上,权当发泄。“谁教你跑?你再不理我,我就把血沾到你脸上去。”
擦擦擦,拼命的擦。
手上的血.拭净了,她往胳膊上瞟去……哈,很多血,继续擦。
手刚碰到伤口,青蚨立即跳了起来,眼眶中含上滢滢泪水,“哇,好痛、好痛,空门化心,我痛死了你也不会心痛,对不对?不不不,我怎麽能以为你会心痛,你根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是不是?”
她又痛又气,气得握紧拳,扯动臂上伤口,又痛出更多泪水来,“好痛、好痛,轻点啦!”
“啊——”青蚨睁开眼,涩涩的眼睛轻轻转动数下,看到熟悉的屋顶。她倏地坐起身,对上两双惊喜的眸子。
“蚨小姐,您醒啦。”
“咱们正为您换药呢,放心,咱们不会让您感到痛的。”
青蚨看看解到一半的纱布,看看陌生的侍女,再看看熟悉的竹屋,没好气地道:“你们怎麽会在这儿,谁让你们进来的?青蚕那个混蛋呢?那个眼睛往上吊著长的混帐老头呢?”
眼睛往上吊著长的……混帐老头?
侍女对视,不知该不该回答。不回答是对蚨小姐的不尊,回答了是对族长的不敬,她们好为难呀。
“看什麽看,你们出去,出去!”舞动的手臂牵动伤口,忍痛之馀,她不忘赶人,“不准你们进这间屋子,听到没有!”
“您的伤口得换药。”侍女之一必恭必敬。
“换了药咱们就出去。”侍女之二柔中带刚。
她们是不是吃定她现在没力气,所以在她的头上撒野?鼓起一口气,青蚨正要下床,门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定住她。
“手上的伤好些了吗?是不是要喝药?”
空门化心?
“你……”青蚨抬头看看屋顶,没错呀。是竹屋,不是破护法堂,她的视线绕过屋顶回到他脸上,“你来干什麽,谁让你来的?”
出人意料的不耐语气,让两名侍女愣了愣。好像有点不对劲,她们以为蚨小姐见到她口中的“化心”,会比较乖、比较听话,怎麽……
菊花枕飞射而出,投进门边人的怀抱。
“空门化心,你……你来这儿干什麽?让你帮我,你都当看不见我,你还来干嘛?我的样子很好笑吗,你笑什麽?”如此狼狈的模样,她才不想让他看到。
“我来照顾你。”空门化心左手端著药,右肘微曲接下枕头,缓缓走近。
放下药碗,他看到解开纱布後的斑斑血迹,白玉光滑的细臂上,如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虽说结了薄痂,仍看得出皮肉裂开、伤人筋骨的惨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