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型态因人而异。
这些日子以来,骆盈就像一只被关在温室里的蝴蝶,看似温暖舒适的环境,却不敌他渴望自由飞舞的欲望。
有些路途,即使明知痛苦,却不得不走上一遭。
他开着车由淡水往三芝方向奔驰。这段路途中,曾有过他快乐出游的美好风景,如今却仅留痛苦的回忆。
他是特地前来凭吊凌语霏的。这趟路,他一年走一次,伤心却不曾稍减过。
沿途所见的海天一色,今他想起凌语霏系在头上遮阳的头巾随风飘飞的景象。
「好看吗?像不像摩纳哥的葛莉丝王妃?」她巧笑倩兮地问。
「嗯。」他的回答永远都是肯定的。
言情小说的作者多少都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和幻想,凌语霏更是如此。
她喜欢将自己打扮得美丽又有气质,一副墨镜加上一条包头丝巾,很有女人味,既显娇媚又充满自信。
「我觉得我们好像在美国宽广的公路上兜风……」
「妳想去?我可以安排一趟美西之旅,顺便去看看大峡谷的鬼斧神工。」
「不要……」她摇摇头,笑着婉拒。
「这么早就开始为我省吃俭用,是担心花太多钱?」
「才不是呢!」噘嘴娇笑着。
虽然凌语霏没说什么,但骆盈还是猜中了她的心事。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妳担心我妈会跟去?」
凌语霏点点头。
「我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很不孝顺?可是……」
她想起上次两人约好去垦丁,没想到邱琴子不但跟了去,还玩得比年轻人还疯狂。一袭花色连身泳装穿在她身上,比起凌语霏在泳装外罩上一件薄纱更亮眼,且体态一点都不逊色。
三人活像兄弟姊妹结伴出游,而邱琴子正是那发号施令的头儿,宛若童子军般处处受限的规矩,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小痛苦。
「霏霏,我知道妳的委屈,不过也请妳体谅我妈,要不是我的孪生哥哥早夭,她大概不会养成这种对儿子太过保护的心理。」
「我知道。否则我怎么还受得了跟你在一起的压力。」
「谢谢妳……」
骆盈亲吻了下她的粉颊,充满感激和爱怜。
此后,他们的约会就只能选择近郊一日游,因为这样邱琴子就不会坚持跟去。
「霏霏,妳再也不必介意我母亲的存在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空位──上头摆了一大束白色香水百合和几株紫白相间的桔梗花──自我安慰的假想着凌语霏正开心地捧着花坐在他身旁。
那是她的最爱。
每次他送花给凌语霏时,她总是贪婪地吸着那香气,将鼻尖凑近花朵嗅闻。
也许现在她就坐在他身旁,只是因为阴阳两隔,所以他看不见……
骆盈落寞的苦笑,有种心事无人知的惆怅。
车子在环绕过蜿蜒山路后,终于来到一处知名的纳骨塔前。
停好车,他拿着鲜花及一瓶红酒,搭乘电梯缓缓来到中层高度的所在楼层。
轻柔的梵音,绕梁不绝。
两旁有金碧辉煌、大大小小的佛像守护着,予人安心的归属感。
凌语霏的「家」就在面向大海的方向,只要一打开框着精致金边的桧木箱门,她那张盈盈笑脸立刻出现眼前。
「霏霏,我来看妳了。」
骆盈红着眼眶,逐渐蒙上雾的泪眼和烧在瓷砖上的相片四目相望,凌语霏娇甜的神韵音容宛在,唤起了他的男儿泪。
「妳住在这里还好吗?这里的家会不会太潮湿?」
凌语霏生前最怕潮湿的;每到冬天,除了使用除湿机,还喜欢把干燥剂包裹在干燥玫瑰花瓣中,作成香包挂在屋里的四周。
这个习惯骆盈延续下来了。
他将前几天熬夜细心做好的两个心型香包,一左一右地放置在骨灰醰的两旁;平常用来敲打键盘的灵敏指尖,这时轻轻地划过凌语霏照片上的眉宇、眼睛,乃至丰腴的红唇,视线始终盯着影中人,一刻也没移动。
要说什么?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骆盈已经无法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任何讯息,更别提是互动了。
「霏霏,妳还习惯这里吗?从这里可以看到蔚蓝的大海。美景当前,我带来了妳最喜欢的红酒……」
他在两只高脚杯里斟上三分之一的红酒,一杯放在凌语霏身边,另一杯端在手上,轻轻碰杯后,骆盈独自饮下。
如果这是一杯酖酒,那该有多好!
失去凌语霏的日子,他只感觉到孤独及了无生趣,因为没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怒哀乐;而同时,凌语霏也已经有两年不曾在他梦中出现了。
「妳已经把我忘了吗?霏霏……」
究竟是死去的人比较幸福,还是活着的人?
思念是一种锥心之痛。或许单就这一点,骆盈便能肯定活着的人是痛苦的。
只是,这样的折磨何时方休?
没有人能告诉他,也没有人能解救他。
在得不到凌语霏的回应下,骆盈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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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文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将心中的计画付诸实行。
在接近中午休息前的二十分钟,他按了内线,把江春陵叫进办公室。
接到电话的江春陵一脸苦相地站起来,十分委屈的喃喃自语。
「又有什么事情?都快要吃午饭了,肚子饿得咕噜叫,就不能让我准时去抢位子吗?去晚了,等下自助餐的新鲜菜色就会被人抢光,学长究竟……」
还没叨念完,人已站到王学文的办公室前。
敲了下门,她沉着一张脸,百般不愿地踏进办公室。
「学长……」江春陵开始哀号。
王学文从桌前的文件里抬起头,拧眉地看她一眼,似在暗示她要有点分寸。
但江春陵可管不了这么多。俗话说吃饭皇帝大,她现在可是处于低血糖状态,说不准什么时候脾气会爆发……
「学长,你是不是要请我吃午饭?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叫我?」
「妳喔,套句电视广告词,是被猪附身了吗?脑袋里就只有吃吃吃!」
「民以食为天嘛!何况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肚子饿是生理的自然反应。」
江春陵用哀怨的眼神睨视王学文,大有错不在我的意思。
「小陵,如果妳能多花一点精神在工作上,我敢保证假以时日妳一定能独当一面,说不定有升迁的机会……」
「谢谢你,学长。不过我好像没啥野心,我很满意目前的工作。」
一听她这么说,王学文只能摇头了。
看来这个没心眼又胸无大志的学妹,最好的出路大概就只能是当个在家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了。就算他有心提携,恐怕也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人物。
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她拥有一副好心肠。
王学文思索着该怎么借重她这项长才。
半天没说话,肯定没好事。
江春陵偷偷地瞄一眼王学文,暗自反省着:她刚才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才会惹得学长不高兴……
想着想着,赶紧堆起一脸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招百分之百管用。
「总编……」连称谓都改了。没办法,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我刚才说错了什么话,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要怪的话,就怪我饿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
「江春陵,唉,妳呀,省省吧,不要找这么多借口了。」
「惨啦!」江春陵大叫一声,绝望地说:「莫非有坏事要发生?」
「妳在说什么呀?」王学文一副她是不是得了怪病的表情。
「该不是公司要炒我鱿鱼吧?」
江春陵自忖虽然对公司没有多少贡献,但她从不摸鱼打混的……好啦,就算有那么一下下──泡杯茶喝、多跑了几趟厕所──但也罪不至此啊,没想到还没到尾牙,就要叫她回去吃自己?
不会吧?!
她懊丧着一张脸,五官几乎要挤在一起了,这才听见王学文说:
「江春陵,我就说妳成天就会胡思乱想,如果真要把妳fire掉,我一定会先请妳吃大餐,再办个欢送会。」
「难道不是这样?哎哟!学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事情要交办?」
赶紧长话短说吧!人家肚子里的肠子都快要打起架来了。
「我要妳下午找个时间去拜访骆盈。」
「骆莹?我有没有听错啊?她那么神秘又低调,真会愿意见我吗?」
这炸弹的威力果然惊人。
江春陵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是为了公事──」
「难道是……她要跳巢到别家公司?」
「江春陵,妳可以等我把话说完吗?!」王学文差点跳脚,为她的急性子和口没遮拦。
「请说……」可怜兮兮地摆了个手势,不敢再多话。
「于公,妳去拜访骆莹,顺便看看他手上的小说进度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换句话说,还有其它任务……」她又忍不住自作聪明起来了。
这下子真把王学文气到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