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寂到积极努力,当中的转折,全看在眼娌的就属唐家姊妹与经理人老黑;一出戛然叫停的情戏带来多少伤害,又需要多少勇气,唐海波都默默承担了下来。
她躲开一切,不愿对外解释甚麽,只是全然回避,用自己的方式疗伤。然而小她一岁的唐侮宁点滴同情与担忧搁在心头,看著唐海波在人前开朗坚强,她开始期待唐海波的戏剧「失恋维纳斯」;也许经过这一段,她会有不同的领悟。
没有几个人相信唐海波介入尚奇伟的婚姻是出於无心,可是唐海宁知道她的;唐海波喜欢起一个人是毫无道理和逻辑可讲的,除了那人本身,甚麽都不想探问、不想关心;然而,她却也因此而招致了伤害。
情事—唐海波是真怕了。爱是一只会咬人的猫,尽管全心托付了它,熟料它还是蛮横地反身猛咬她一口。
「要是真有不知死活的笨房客敢住进来,我们会整得他生不如死,赶紧夹著尾巴开溜!」唐海波就这样一个人吞掉了超大包装的蚕豆酥。
「可是爸竟然说你们一年内没嫁人生孩子,就要把我们赶出家门。」唐海亭吮著小指。
「老黑要是听见有人逼我进教堂,一定会吓出心脏病来!结婚远在我的十年计划表之外,想结婚,就叫爸再找人结婚去吧!」唐海波顺手一捞,抓来几张涂写得密密麻麻的白报纸。这就是「失恋维纳斯」的诞生地:白报纸、月历纸、脏兮兮的卫生纸,每回都是唐海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将它们编号,再输入电脑打成美丽整齐的剧本。「来,刚出炉的,帮我顺顺台词,不对劲的我再修改,海亭,你念查迈士的部份,海宁还是负责维纳斯,从B大段开始。」
「失恋维纳斯」是女子维纳斯与四名男子的爱情故事,女主角因故和男主角欧安瑞分开後,浪迹天涯寻觅人生真情,在途中邂逅了查迈士、盖理和桑纳奇。一段段聚散离合的过程,几乎占据了维纳斯的整个青春时光。途中,欧安瑞不断地追逐查访,但总是阴错阳差;终於,当维纳斯年华老去,一颗心亦苍老得不复热情时,她停下脚步,在山崖水湄处,与她年少时的爱人重逢,此时的欧安瑞水鬓发霜白,当他认清一生锺爱,同时也失去了她……维纳斯微笑著在他怀中永远休憩了,她已疲累得遗忘了他是谁、忘掉自己不停追逐的一生,更忘了这场追逐所为何来。剧末,她将玫瑰安放在他的掌中,望著这个有双深情眼眸的「陌生人」,她含笑地安眠了。
情爱之年由与荒谬,连维纳斯都失恋,唐海波说这是出开放戏剧,戏演出了就在那里,观者想看到甚麽就看到甚麽,不须注解或赘言。
唐海波说她喜欢这样的结局宁可遗忘。
爱情太沉重的时候,遗忘和宁静会是美丽的结束方式;至於荒不荒谬,谁管它呢!人生中荒谬的事件岂独爱情一桩而已?
「你就是维纳斯?」唐侮亭撑起粗里粗气的怪腔,有模有样道:「我梦过你!我知道你!梦里的天使预告过维纳斯的到来,不管你的出现是否如一颗海浪,呃,海泡,不,是海浪泡沫……」
「卡!」唐海波纸筒一敲,当真是导演架势。「认真一点好不好?不要嬉笑!艺术是神圣壮严的。」
唐海亭翻翻白眼。「海——浪——泡——沫,我们注定相识相守,我只为了你的存在而存在。」
唐海宁柔柔的嗓音把维纳斯的迷惘抓得恰到好处。「我能相信这是真的吗?查迈士,我跋涉了好远的路途,从来预料不到在新的山头背後等待我的是甚麽!你可能是真的吗?啊!查迈士——」
唐海亭突然插嘴:「海波,你的维纳斯干嘛老是疯疯的,净说些恶心巴拉的话?」
「你又干嘛老是这麽多意见?念就是了!」十二岁的小鬼头,她能懂甚麽!
「我全身鸡皮疙瘩猛掉啊!碰到神经兮兮的女人,查迈士也被传染得语无伦次了,甚麽『我梦过你!我知道你!』天啊!都甚麽时代了?」
「气氛!舞台效果!你不懂啦。」唐海波掐她的脖子。「唐海亭,你到底念是不念?」
唐海亭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吐露实话。「我忙得很,哪有空念这些肉麻兮兮的台词?要我效劳可以,锺点费拿来!一小时一百,不满一小时以无条件进入法计算!」
「原来你的时间是算节数锺点的啊?小爱钱婆!」唐海波戳戳她。「忘恩负义的小钱鬼!忘了你身上的新史努比内裤还是我买的,光一件就够买你两节了!」
哈!唐海亭的字典里可是没有「富贵不能淫」这话的,别看她年纪小,金钱危机感十足。「不管!一寸光阴一寸金,不能用内裤相抵。」
「来个交易,你帮我忙,等戏上演了,我送你三张五百块入场票,够意思了吧?」
「这种剧票卖不出去,不值钱。」
唐海波当然晓得这个鬼灵精老妹在动甚麽脑筋。「外加我的亲笔签名!打包票一张可以卖到一千块钱以上,你老姊的行情好得很,怎样?」
「五张。」唐海亭五根手指张得开开的。
唐海波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真输给你了,五张就五张吧!唐家怎麽会出这种爱钱鬼?!真搞不懂!」把一叠白报纸住「钱途光明」、兴高采烈的唐海亭怀中塞去。「高级童工,快念吧!不认真念的话,棒子就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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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名叫「蓝调」,优雅不失宁静的小酒馆内,黎沸扬和大学同窗至交古明任在巴台前浅酌,相谈了好一会儿。
在大报影剧版跑了几年也算资历不浅的名记者古明任对这位提出的要求感到不可思议地笑起来:「什么意思?要我传授几招怎样看来才象个记者样?你这个大老板、青年企业家当天子当倦了,要假扮平民,换做个小老百姓、可怜的上班族过过瘾?你八成是疯了!」
「我说真的,我专门为这件事回来的。」
「是什么重大事情让你动员回国?我以为你的事业都在美国,黎伯伯生前的事业重心都移转海外发展,我以为大概要等个十年、八年才能见得着你一面呢!」
黎沸扬之与古明任成为莫逆之交,与大学时代黎家对古的学业多所济助、照顾有关。古明任对黎先生和黎沸扬的知遇之恩深铭于心。
「等事成之后,一定告诉你。首先你教我几招秘诀,当记者的人有什么特征?穿着要随意、轻便,甚至糟蹋?有一等一的锐利目光和嗅觉?」
「我觉得你说的比较像是蟑螂、老鼠、老鹰和狗的综合体!」古明任失笑。「你看我邋遢,或有任何不寻常的症状吗?记者也是人,你把记者太特殊化了,不然,就是电视剧看多了。」
黎沸扬一笑,又叫了一杯酒。
古明任顺手拿起压在黎沸扬肘下的一卷报纸,上头全是同一个人的专题报导。古明任的脑子一转,很快地联想起了某种关联;这不太可能纯属巧合,凭靠专业记老的直觉及对黎沸扬的认识——
古明任对黎家人太熟了,包括与黎沸扬同样出名的姊夫尚奇伟。唐海波的名字和这人串连起来,他的推测离事实不会远。他微微一笑,是笃定的意味。
「唐海波是个特别的女孩子,一个最不像明星,又生来是明星的女孩。」
「你采访过她?」
「她就是你想改行当叫临时记者的诱因?」
「既然连你都对她赞誉有加,那麽,我对她感兴趣就不足为奇了。小古,我跟你同学四年,认识到今天已满九年九个月!从还没听过你对哪个女孩有过这样高的评价!」
古明任学他打太极拳。「只是感兴趣并非是唐海波所需要的,太多人对她感兴趣只会对她造成困扰与伤害,她避之唯恐不及。如果你这趟是为了她而回来,一定也知道她蓄意在幕前隐匿了一段时间,静下心来专心创作舞台剧;面对绯闻事件的伤害,她不选择逃避,而是拿出成续来证明自己的才华,单单凭这份勇气,没有人敢小觑她的年轻。沸扬,我和唐海波交情虽不深,但若你这次接近她是别有用心的话,我希望你还是——多考虑的好。」
黎沸扬笑笑。「瞒不过你。我是受人之托,不过事清并没有你想像中的复杂。」
受人之托?那麽,说不定又是唐海波的另一场试炼灾难了。
逃过尚奇伟的情网已很难抹平创痕,现在又将碰上黎沸扬……古明任只能暗自为唐海波祈祷了。
大学时代的黎沸扬就是众家女子住目、仰慕的焦点,这一点并没有随岁月变迁而改变,二十八岁的黎沸扬走到哪儿都还是那样出众。有着卓越的领袖气质的他,想让自己看来像名无足轻重的小记者?白痴才会相信!认识黎拂扬近十年,很少见他眼中那种热切的光芒!他实在不是好个演员,他可知道自己在玩个甚麽样的游戏?故事不可能只是停留在「受人之托」的导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