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沸扬打了通公共电话回来就不见了唐海波,但见街角一队人马如蜂舞动,夹杂一阵阵的口号与欢呼,就晓得一定是海波遭难了。一见人群中小女生居多,他顺手拉了甜筒店的扩音器大力广播:「啊!是刘德华!刘德华在那里!啊,就是刚走进服装店的那个人!」
蜂群爆出更大波的骚动,鼓鼓翅膀并加足马达又转朝服装店飞奔,黎沸扬赶紧拉著连长裤吊带都被拔走当纪念品的唐海波逃之夭夭。
唐海波「劫后余生」坐在公园的铁椅上拍胸口。「你终於知道遭虎头蜂攻击的人是何惨状况了吧?」
「你今天忘了戴眼镜和帽子,否则歌迷们不会那麽轻易认出你。」
「没关系,我知道你会救我,你有办法!」
开始凋零的叶子刷下大把、大把金黄色的秋阳,连空气中都飘著乾叶的芳香。唔,心形的落叶,是恋爱的气味。
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依偎著享受两心的亲近。风中有著细碎热闹的声音,传到唐海波耳中,给了她谱曲的灵感。此时,黎沸扬想的事却与她截然相异,刚刚唐海波那句话打散了他心中相持相抗的矛盾声浪。唐海波天真的话语更激起了他的不安,他想渐进坦白一些事,一点点也好,再演戏下去,他一定会疯掉。
「海波,你已经在老伯面前坦承我是你男友了,对不?」
她亲昵地揉揉他的耳垂。「你那天偷听见啦,我知道。」
「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一样对我?」
「是啊!」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你能接受吗?」
「你会变成什么?变身怪兽?跑进电话亭就换成s字装的超人?」
「比方说,某一天你突然发现我是你们唐家杀母凶手的儿子……」
唐海波不赞成。「这种剧清太陈旧,不适合再套用了。」
急死黎沸扬也。「如果我一开始就向你蓄意隐瞒仇敌之子的身份——」
她失笑。「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今天吃错药吗?结结巴巴又颠三倒四,被歌迷阵仗吓倒了吗?」
「海波,你最反感别人骗你,对不?」
「当然。骗我者死、出局、开除!不过我才不担心你,你正直又不花心,不会搞外遇!更不会欺骗我,我俩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唐海波勾住他的手臂,又有新点子了。「不说这些,我们去玩!今天保龄球馆举行双人顶尖赛,冠军奖金三万块,足够充当好几周的约会基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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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薄饼、倒果汁、开电风扇、送拖鞋,关怀问候;小殷勤不断,当易得安连续第四天徵询加百般劝服她去看电影「情人的果实」时,唐海宁终於耐不住送他根不硬不软的钉子。
「得安,你是不是很需要找个女朋友?我请我爸也帮你留意相亲对象好了。」
易得安被这样一说破,什么勇气都消馁了,更不敢提那个妄想念头。」不是那个意思。我看你最近上课忙碌,应该找些娱乐活动。」
「我只想待在家里休息。」唐海宁不得不「绝情」下逐客令。「还有事吗?如果你也忙,我要看书了。」
易得安下楼到母亲店里帮忙情扫去。剩下唐海宁在二楼小厅中,让自己的心情飘浮在空中。
说看书是假的,这几天来,她几乎无法定下心来做事,只是想趁难得的清静想清楚一些事,那些纠结在她心中的藤蔓——
退回只剩自己的世界,说不上好或不好,只是漂浮。
然而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不是吗?
三天了,一墙之隔,她与于楚之间却彻底断了联系。他大尊重她,尊重到不冒犯、不违背她的要求,也不见面、不打电话,连在学校里都尽量远远回避,唐海宁心里却不见平静,倒似空虚掉了一个大洞,茫然若有所失。
是她抉择的,他听她,然而,为甚麽她不会感到快乐些?
对于楚提出暂时停止联络,她心中也经过挣扎;她喜欢跟他相处,可是受不了心里两个争战的、重叠的影子日日夜夜追问得令她发狂。
不一该这样,这样对于楚不公平。如果他晓得自己在她的心中地位只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教他情何以堪,唐海宁也曾一遍遍追问自己,可是她真的无法忘怀盘据她心中的久远记忆。每回见到于楚,她忍不住在比较、追溯著,眼见于楚对她一往倩深、毫不保留,她更加自责,但是无法自拔,无法忘怀过去。
那温柔贴心的情感教人贪恋,但一次次回想到青春时代温情的片断……
她还能怎么办?
她也苦!这些事无法对于楚说,现在的于楚或许不会懂得,但是将来待他追寻到真正属於自己的幸福,他会感谢她。至於原不原谅她的无情,她实在无能为力了。
与于楚无缘吧!可是为甚麽想到再不能和他那样温馨地相处相依,她的心会纠得好酸、好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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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点半,唐方睡不著,到前庭纳凉,被那个数著白面具的胖妖怪吓掉半个魂。那不是什么妖怪,是敷了美容口和黄瓜霜!出来倒废水的刘灵芝。唐方不闲不快:「老太婆!你倒的是甚麽东西?不要拿脏水污染我家桂花树。」
「香喷喷!」水流哗啦啦。「这是杨贵妃的洗脚木。」
唐方毛发直竖。「老太婆!你敢把洗脚水倒在我家门口?你想毒死我的宝树?」
「我是积德做善事,帮忙灌溉花木。」刘灵芝踩著花木屐「咔喀、咔嗒」地回店里。「树木种在公路上,不是私有财产,凭什么说是你家的树?」
唐方截住她。「老太婆,你死不讲理是不是?我明天就到区委会去告你,看你的生意还做得下去不?还敢嚣张!」
「去告啊!你以为我怕你啊?你还不是嫉妒我的生意好,把你的老客人都抢跑了……」
两人一斗开嘴又是没完,吵得街坊邻居都看不下去了,住街尾的坤伯拄奢木杖,仅著一条四角裤地赶来劝架:「别吵了,都是好邻居,有话好好说,三更半夜的,火气收一收……」
「坤哥,你不知道这个乡下老太婆有多嚣张……」
「野老头!老不修!一点修养都没有,专门欺负外乡人……」两人你来我往。
「听我做个公道……」坤伯的声音差点被俺没。
「老太婆……」
「姓唐的,你听著……」聒噪不停。
「统统闭嘴!」坤伯运足中气吼开了,果真锁住两个顽固老人。「听我裁断。首先是你,老唐,你都六十岁的人了,脾气还是那麽火爆,得理不饶人,说出去让人笑话!你要改改这性于!不要对外来人刻薄。还有你,刘妹子,你也有一堆毛病,女人家喳喳呼呼的,甚麽德性?你霸著店面,连桌子、椅子都搬到路中央,整天放那些吵死人的茶山情歌,真不像话.打扰人午睡不说,还霸占了我和阿勇、阿强下棋摆龙门阵的风水宝地,不要说老唐,我们早就想去告你,你给我注意点,外地人要有个分寸,这里的老大还排不到你来干……」
唐方和刘灵芝异口同声:「你才住嘴!」
坤伯张大嘴巴站在那儿。
唐方戳戳他。「得理不饶人的是你才对,老太婆租了店面,爱怎麽做生看是她的事,她不唱山歌,你跟阿勇还不是拎著台收音机用流行歌轰炸街坊?把花生壳扔得一地都是,害我一扫扫了十几年!」
刘灵芝也护起唐方来了。「你不要仗著年纪大就欺负人,老唐再刻薄也刻薄不过你!老店只是老粗些,心地还不坏,他昭吁我家安仔好比对自个亲生儿子一样,我们俩隔邻高兴斗嘴帮几句,你老头子插什么手?」
坤伯真是里外不是人!只得幸幸走开。「莫名其妙!我不管了!疯子才爱管你们这档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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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唐海波、阿米、珍珍在排对手戏,老黑把黎沸扬找出去,到大楼外停车场谈话。老黑平时的笑脸收敛了,递了根烟给他,有些懊恼地说:「小子!我真的後侮叫你上台演戏。」
「黑哥,这话什么意思?」
「我晓得你是谁了。你的演技著实优秀,海波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老黑又为自己点燃烟,他那老练沉稳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截烟灰摔落在黎沸扬衣襟上,他挥掉它。早知道这一刻要来的,只是没料到老黑会是第一个知情的人。
「你敢伤害海波的话,我会让你尝到苦果。」这是最凌厉的威胁,却探不出一丝火气。「你那个见鬼的姊夫已经狠狠推了她一刀,不需要你再来凑热闹。等这出戏演完,你就自口动消失!这是命令,不是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