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低下头。 
  “暑假,许多年轻人往该处露营,有人去过音乐营,清晨,对牢湖畔的瀑布拉小提琴,感受优美,永志不忘。” 
  她把公路车票也交给小山。 
  小山嚅嚅问:“没人接飞机?” 
  张太太笑,“何需人接送,现代女性,豁达一点,我一把年纪都常常单身上路。” 
  小山连忙说:“是,是。” 
  “这是花玛家的电话地址,你收妥了。” 
  “花玛,农夫?他们家不是姓余?” 
  “那三个男孩姓余,可是,那处并不是余家。” 
  “什么?”小山双眼越睁越大。 
  “花玛家是男孩们的外公外婆家,他们的生母姓花玛。” 
  “是他们妈妈的家?” 
  “不,他们的母亲在西部工作,且另外已有家庭,这三个孩子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可是费用全由父亲余先生负责。” 
  小山一时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那么,我呢?” 
  张太太胸有成竹,“你是客人,你每星期连食宿付三百大元。” 
  原来,真是去参加青年营。 
  呵,希望不是一个军营,或是俗称:靴子营,那里有残酷严峻的军令吗。 
  张太太看着她,“出发与否,随便你。” 
  小山真的踌躇了。 
  “小山,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淘气鬼,你此行大抵是要向自己证明一些什么,可是这样?” 
  小山点点头。 
  “记住,公路车上别渴睡,千万不可乘顺风车,护照最好挂脖子上。” 
  小山笑了。 
  “我也有两个女孩,比你大一点。” 
  “有张太太这样的妈妈真幸福。” 
  “是吗,谢谢你,可是我的女儿却有三年不与我联络了。” 
  “为什么?”小山吃惊。 
  “因我再婚。” 
  小山禁声。 
  “她们不喜欢我丈夫,说他淘金,贪图这家小小旅行社,所以呵,小山,你要体谅你妈妈。” 
  小山终于鼓起勇气,“为什么要再婚?” 
  真没想到张太太这样坦白:“因为中年人也是人,亦想得到伴侣,过几年温馨生活。” 
  小山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时,张先生自外边回来。 
  他明显比张太太年轻一点,为人随和爽朗,他手上捧着新鲜热辣的食物,“炸臭豆腐加蘸青椒,快趁热吃。” 
  张太太笑不拢嘴,“有客人在呢,这是沈小姐。” 
  “沈小姐,别客气,这是国宝,到了外国没得吃。”又斟出热茶给小山。 
  小山有点明白,又不甚明白。 
  她收好张太太给她的飞机票及其他资料,向他们告辞。 
  回到家,她在电脑上做了一个图表。把农夫、余、常、沈几家人的错综复杂关系列了出来。小山开始明白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禁捧着头叹口气。她用手擦了擦双眼。 
  父亲下班回来,他带着一个人。还用说,当然是郭思丽。 
  沉宏子扬声:“小山,有你喜欢吃的榭露茜蛋糕,快出来。” 
  小山心想,臭豆腐与榭露茜,什么都好,只要有爱心。 
  她匆匆出房,有人刚好进来,撞个正着。 
  郭思丽一眼看到小山房内布置,连慢条斯理的她都不禁哗的一声。 
  只见书桌上放着两架接驳在一起的电脑,地上又有一架手提,一床是书籍、镭射唱片、替换衣服…… 
  只听见沉宏子笑声震天。“突击检查,你出丑了。” 
  女儿出洋相竟叫他那么开心,小山真替他庆幸。 
  他的确比从前快活,郭思丽功不可没,忽然之间小山原谅一切,她也笑说:“青少年房间多像炸弹轰过。” 
  郭思丽挑个地方坐下,沉宏子退出。 
  郭大小姐有话要说? 
  果然,她取出一只白纸信封,交到小山手中,“这是我在温市中心一层小公寓的门匙,一直空着,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住。” 
  小山不由得呵一声。没想到她会来帮她。 
  “地址在信封里边。” 
  郭思丽一眼看到案头杂物里那只小小蓝色盒子。“你还没拆开?我帮你。” 
  她打开盒子,原来里边放一条时髦银项链,郭思丽帮小山戴上。“你爸说,本来还打算生小湖小川小谷呢,现在只有你一名。” 
  小山微笑不语,这是怀柔政策吧。 
  “旅途中请你至少每天打一次电话回家。“ 
  沉宏子这时走进来放下一台最新摄影电话。 
  小山不得不说:“谢谢你们。” 
  第三章
  他俩出去了。
  女佣与小山分享蛋糕。 
  她说:“郭小姐很大方阔绰,她有自己的佣人,叫我留在这里服侍你。” 
  是吗,有钱好办事。 
  “小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说是不是,有些继母,二话不说,走进来霸身家,吵得鸡犬不宁。” 
  小山叹口气,“你说得很对,谢天谢地,我何其幸运。” 
  最惨的是,小山是由衷这样想。 
  她挽着简单行李出发。 
  到了飞机场,举头一看,人山人海,已经倒抽一口凉气,想打退堂鼓。 
  她出过许多次门,自五六岁起时髦的爸妈便带她旅行,每次都不必看方向,只需跟着大人走。今天不一样,她得火眼金睛保护自己。 
  听说有同学一出飞机场就被扒手盗去所有财物。 
  两小时内过了七次关,检查护照飞机票行李全身之后,小山总算坐在飞机上。 
  她忽然想直奔回家。可是引擎隆隆节奏,使她镇静下来,她靠窗睡着了。 
  半晌,觉得有人靠在她肩膀上,小山睁开眼,见是一中年男子油腻腻的头,他的手正搭在她大腿上,小山不禁恶向胆边生,到处有这种下流的男人。 
  她勇敢地叫起来:“救命,救命。”
  这时的飞机舱同从前不同,一听这两个字,所有乘客十二分紧张,大声跳起来问:“什么事,发现什么?” 
  小山指向猥琐中年汉,立刻有壮男上去反拗他手臂,扭得他尖声叫痛。 
  “你带着什么武器,说!” 
  副飞机师也赶来把他按在走廊地下,一脚踩他头上。 
  “小姐,你看到什么?” 
  小山连忙解释。 
  那壮汉说:“更可恶,欺侮单身少女,难为你也有妻儿。” 
  飞机师吩咐手下:“把沈小姐调到头等,这位刘先生有狂躁症,把他绑牢,通知地面,降落时将他交给警方。”其余乘客鼓掌吹口哨称好。 
  可是小山必需充当证人。这是不愿忍气吞声的后果。 
  旅程剩下来时间安然无事。 
  电视荧屏上有节目选举十大最性感电影。 
  邻座一位太太看了名单冷笑连连,嗤之以鼻,显然反对到极点。 
  她的同伴笑问:“你又有什么意见,本世纪哪套影片可得头奖?” 
  那位中年太太答:“我肯定是希治阁的《后窗》,毋需商榷。” 
  小山想,有那样的一出戏吗,她得找来看看。 
  她说下去:“性感是男女之间爱与欲一种似有似无的张力,同剥光衣裳满床打滚一点关系也无。” 
  “嘘。” 
  她俩笑了。 
  到处都是有学问的人呢。 
  飞机降落,小山接受警方问话后离去,站在马路中央,她有一刻犹疑,随即到长途公路车站去。 
  她坐到旅游车最后一排。 
  这时,离家已有十八小时。 
  小山不觉累,她取出摄影电话,举高替自己拍了几张照片,电传回家给父亲。 
  旅游车在宽阔公路上疾驰。 
  这个国家真奇怪,到处都是绿林流水,他们的路名也跟着环境走;每个城镇都有绿木路、野林巷、北林道、罗宾汉街、千道川路…… 
  一位老太太见小山凝神看风景,轻轻说:“春天更美呢。” 
  旅游车半途歇息让乘客方便兼买杯咖啡。 
  小山见超级市场有极大极美白桃,买了几只剥来吃,汁水淋漓,十分痛快,既饱肚又解渴。 
  呵,变流浪儿了。 
  母亲此刻是否在伦敦某教堂行礼?妈妈小山恭祝你白头偕老,生活美满。 
  车子继续向前驶。 
  到了总站,小山背上背囊下车。 
  站长问她:“认得路吗?” 
  “我去露意思溪。” 
  “找谁?” 
  “花玛家。” 
  “花玛酒庄?顶顶大名。”
  小山又惊又喜,是一家酒庄,那是怎么一回事? 
  “记住今年的葡萄酒,天气酷热干爽,一连两个月没有下雨,破半世纪记录,葡萄却特别香甜丰收。” 
  “这里有葡萄园?” 
  “唷,小姐,你好不孤陋寡闻,什么,只有意大利塔斯肯尼与法国波涛才生产葡萄?” 
  啊。 
  小山雀跃。 
  这真是意外之喜,想都没想到农夫家是一座葡萄园及酿酒厂。 
  “老花玛每年都送酒给我们喝。花玛家葡萄酒全国享有盛誉,可是他独生女却没有兴趣承继事业……咦,你是谁?” 
  小山露出笑脸,“我是客人。” 
  “我知道了,你是花玛外孙的小女朋友,可是这样?那三个男孩有一半华裔血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