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端坐在厅的皇甫雅人一见到翩然而至的丽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难怪聿宛夕这三个字代表的就是风华绝代、学富五车!
「得罪了,小女子实在是不知皇甫公子和傅尚书来访,怠慢了两位还望两位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她十分诚恳的道歉,其实心里却是不以为意。
「哪里哪里,没有怠慢!小姐潜心向学,倒是在下打扰了。久闻聿家大小姐的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皇甫雅人已为之倾倒,连连拍起马屁来。
「承蒙天下人看得起罢了。」聿宛夕几句话虽是自谦却回答得不卑不亢。
「能有盛名如此,才情学问、品行才德如此,姑娘这个江南第一是当之无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这聿宛夕的确是名不虚传。
「浮名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江南第一才女此等头衔也只是世人对小女子的抬爱,公子这番话怕是会折煞小女子。」鬼才相信!她也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啊?就知道她「有盛名如此,才情学问、品行才德如此」了!
她脸上依旧是浅浅的醉人笑容,不愠不火,语气恭敬得让人直认为她涵养到家,可言词间却是不留半点情面的反击,这才是聿宛夕!
见到出来的丽人,傅虚怀心下暗觉好笑。呵呵,这聿宛夕与适才根本是判若两人嘛,不过,这样更有趣。
「素闻聿姑娘琴艺绝伦,不知我等是否请得动姑娘抚琴一面,以遣情怀?」皇甫雅人盯着眼前的佳人道。让他等了那么久,奏琴一曲就当陪罪吧!
聿宛夕对他厌恶至极,但还是摆出一张温婉的笑脸,有才德如她,又怎么会与人计较呢?
「小女子何其有幸能博得公子的垂青!既然公子不嫌弃,那小女子也就献丑了。千帆,取我的琴来!」聿宛夕看向皇甫雅人,目光中的讽刺一闪而过。
千帆领命,带人取琴去。
好!够镇定!刚刚才跟他对过招,这会儿便若无其是的跟雅人周旋,对他也似乎是视而不见。见识了聿宛夕的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以及才华横溢之后,在一旁一直未参一言的傅虚怀嘴角浮现些微笑意,眸光在不经意间落在对面淡雅梳妆的红粉佳人身上;眉扫春山,眸横秋水,鬓绾乌云,肌凝瑞雪,此刻的她与适才一身男儿装扮的她完全不同!他欣赏她的风姿绰约、机智才华,不过他更对她的另一种面貌感兴趣,比如说,刚才的张牙舞爪。
看什么看!捕捉到傅虚怀意味深长的目光,聿宛夕马上便想起之前在她闺房外的事,心中不免有气,却又因那时他那炽烈的目光而感到羞涩,心中又羞又气,于是决定将那可恶之人耍一耍。
理了理微乱的心神,她清澈如水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探进他的黑眸,不着痕迹地传递了该传递的资讯之后,她淡淡地将目光收了回来,自始至终,脸上挂着的温婉笑容一直没变。
向他下战帖?他倒是要陪她玩玩。从头到尾,傅虚怀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脸面上并无波澜。
千帆将琴取来了。
「献丑了。」欠身行了行礼,聿宛夕于琴前落座。
千帆俐落地焚香,聿宛夕调弦转轴,玉指抚上瑶琴。
琴横膝上,指下生风。曲毕,众人皆拍掌叫好。
「皇甫公子乃听琴之人,必然听得出此中何意,不知公子可否说说想法?」
「小姐琴声,意在灵雪天冰,高洁清雅,正如小姐的人。」皇甫雅人甚是得意地看着聿宛夕,等着伊人的称赞,谁知聿宛夕不语,反而转向傅虚怀。
「不知傅尚书有何高见?」
「在下听来乃一剪寒梅,独立深雪,孤傲清高。」傅虚怀脱口而出。
闻言,聿宛夕为之一愣。
他竟然听得出我琴音之意?以往连父兄都未曾听出啊!好个傅虚怀,待我再刁难他!
「傅尚书果然是听琴之人,宛夕佩服。」她这几句话,说得一旁的皇甫雅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不明摆说他并非听琴之士吗?
而聿成宗坐在旁边看戏,直呼过瘾,同时也对傅虚怀另眼相看,可惜啊,他身在官场,要不然,有可能是一位佳婿,至于那皇甫小子,闪一边凉快去吧!
「小姐过奖,兴许在下只是一时运道好罢了。」傅虚怀谦让着,是雅人来提亲,他总得顾及雅人的面子。这个聿宛夕果然不似表面那么简单,有趣!
「既是听琴之人,想必对琴之事必然了若指掌,傅尚书博学,也一定知得。」
轻柔的话语中似乎闪着狡黠,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太低估他了。
「略知一二。」傅虚怀含笑点头。
「愿闻其详。」
「初,琴乃伏羲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凰来栖,伏羲令人伐之,截三段,弃上、下太清、太浊两段而取清浊相济的中段,送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斫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乃名瑶琴。五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征、羽。尧舜时操五弦琴,歌『南风』诗,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吊丧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后武王讨伐,又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因添两弦,称文武七弦琴。」
这个聿宛夕令傅虚怀头一次失了分寸,忘了要顾及皇甫雅人的面子,径自跟她讨教起来。
听他说完,聿宛夕心里暗暗吃惊,原本想给他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让他风头尽出,这实非她本意啊!不过她才不会这么快弃械投降!既然这样问不倒他那就换个方式好了。「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能闻得傅尚书抚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傅虚怀倒也不推辞,大大方方落座抚琴。
琴声起,似珠落玉盘,又似行云流水,道不尽其中万千之意。
一曲终了,聿宛夕啧啧称奇,奇的不是傅虚怀琴艺精湛,而是他琴音所含之意,莫非……「好一个青松高洁,雪压不倒,傲气凌云!」
「看来小姐跟在下果然是知音。」听聿宛夕之言,傅虚怀亦惊讶于她的洞悉力之高,这又或者是他们两个本来就是知己?似笑非笑地看着聿宛夕,傅虚怀心底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他们可能是知己吗?
「愧不敢当!小女子岂敢高攀,只是方才听乐之时碰巧看到门外翠竹,一时胡乱之言而已,还望傅尚书莫要见怪。」意识到自己忘形失言,聿宛夕忙报以羞涩一笑,开口推辞。
「哦?」傅虚怀挑挑剑眉意味深长的询问。她为什么这么不想与他们有瓜葛?看来传言果然没错,他敢保证,若不是他们来头大,下场绝对是被扫地出门,搞不好,眼前这个端庄、恬静、柔美的江南第一才女还会踹上几脚以示不欢迎。
见女儿开始出状况分不清敌我,一旁的聿成宗马上出来打圆场,「琴听完了,各位一定饿了,皇甫公子和傅尚书长年居于京中,很少来我们江南,想必没有尝过我们江南现采的莲子,不如就留宿一晚,品味江南风韵,不知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他虽然希望皇甫雅人和傅虚怀快点走,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人家官大势大,不便与之正面冲突,经过刚才,他完全相信过不了多久皇甫雅人就会打退堂鼓,毕竟有几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娘子的才学高出自己许多?生活在一个不论才、貌、德皆高自己几等的女人的光圈之下,皇甫雅人这种人是永远也无法做到的。何况,经刚刚一闹,有傅虚怀在完全就把他给比下去了。
「常喜,你去摘些新鲜的莲蓬过来给两位贵客尝尝!」聿成宗嘴上吩咐下人去采莲,心中却骂着不该让他们糟蹋这上好的莲子,给他们吃真是极大的浪费!
「别忙,晚辈不好意思再打扰下去,想先告辞了。」才听个琴就被比得什么都不是,再待下去不知道那女人又会给他怎样的难堪。还是先走吧,等他娶到她之后,自然会让她真正服服帖帖了。
第二章
出了聿府,皇甫雅人和傅虚怀并肩策马,夜晚的街道很冷清,马蹄声在一片沉寂中显得十分清亮。
「雅人,你确定你要娶这个江南第一才女?」傅虚怀不赞成皇甫雅人的作法,
「这样的女人不是你可以驾驭得了的。」
「那么你就可以吗?我娶定她了!我马上回京面圣,请求皇上赐婚,除非她马上嫁人,否则,她将会成为我的妻子,我会教她收敛自己的光华。她的贤德有口皆碑,皇甫家的媳妇要的就是这种女人!」他仍旧在气傅虚怀将他比下去,扫了他的脸面,口气冲得很。
「凡事该适可而止。」
傅虚怀不将他的火气放在心上,刚刚自己是踰矩了,可他不明白为何心底会涌上一股落寞,脑中闪出的是男装的聿宛夕跟他在阁楼下大打出手的情景。聿宛夕,原来她是一个如此有待「发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