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慈云歪着头,挑高了双眉。“你说呢?”继而又微笑说道:“我倒发现秋苓这次回来,脸色较上次显得红润了许多,我想,这背后的大功臣应该是你吧?”
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忆起这段日子两人相处的点滴。“妈,你别这么说,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且你不觉得她还是太瘦了吗?”他心疼地想着她瘦弱的身影。
“那么就再加把劲把她养胖一点!我知道,我没看走眼,你果然把秋苓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来,告诉妈你们目前的情况,我好帮帮你。秋苓这丫头也该好好面对自己真正的感情了……”
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连古慈云都能洞察他的心了,而秋苓呢——唉!不能再多想了,他会负荷不住的。
于是,他把和秋苓之间的状况钜细靡遗地全都告诉了她,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真是辛苦你了,群毅,你为秋苓做的实在太多了……”她在听完他的叙述之后,感慨地说道。“她也迷糊得够久了,你相信我,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让她明白她错过了什么。你等着瞧好了,我不会再放任她糟蹋生命的!”
“妈,你言重了——”
“不,一点也不!这些年来,你对秋苓如何我可是清清楚楚,我犹记得她带陈斌回来见我时,我惋惜的心情。我不否认他也是个不错的人,但在我心中,他终究不及你来得好。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陈斌还是负了她,而一直陪在她身旁的人,始终只有你。你放心好了,我会再和你伍伯伯商量出好法子的。”
“妈,谢谢你。”褚群毅忽觉一阵鼻酸,就差没有掉下泪来。
“傻孩子,”她爱怜地看着这个为情所困的大孩子。“皇天不负苦心人,不是吗?”
他努力微笑,尽管心中充满了无力和傍徨……
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景物,笼罩在晕红的暮色之中。杨秋苓和褚群毅并肩坐在开往北上的车上,两人正神情肃穆地交谈着。
“你说伍伯伯告诉你,妈的生命只余一年的光景?”他惊讶地低喊出声。
“嗯。”伍伯伯还说是因为药物控制得好,才令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较缓慢,能够撑一年,已经算是罕见的奇迹了。不过,他也强调这初步的判定,究竟能拖多久,谁也不知道,只有尽人事听天命……”话说至此,她已泪眼模糊。
“别哭了,你应该庆幸妈还有三百六十五个好日子。有的人从得知癌症缠身到怅然离世,不过才几个月,甚至才几个礼拜的时间,更何况,伍伯伯不是也说癌细胞被药物控制得妥妥当当吗?所以,”他轻轻擦拭她面颊上的泪痕。“别再哭了,好吗?”
“可是——一”
“嘘!”他举起食指轻触她欲张的嫣红双唇。“听我的话,别多想了。伍伯伯说得很有道理,‘尽人事听天命’,你看妈的面色红润依旧,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妈也许会奇迹似的痊愈呢?报上不是也曾刊载癌症患者成功地与死神相抗衡的案例吗?所以乐观点,别钻牛角尖了,好不好?”
“会吗?可能吗?”她软弱的声音听来显得那么无助和仓皇。
“睡吧!”他爱怜地看着她。“相信我!”
他坚定有力的声音、温和的眼神让她原本紊乱的心渐趋平静,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他伸手环着她的肩,令她偎在他的怀中。
她缓缓地闭上双眼,她知道,在他臂弯之下她是安全而无虑的。
睡意悄袭,她恍然入梦。
他看着她清丽的容颜,眼眸之中尽是温柔的怜爱和款款深情。
夜更深了,天空高挂的星子也一颗颗地亮了起来。
第五章
人声鼎沸,乐声幽扬。五彩缤纷的灯光随着伸展台上娉婷的人影晃动,一袭袭色彩绚烂、令人目眩神迷的衣裳,在台前台后交替翻飞。
负责担任司仪工作的江宜朗声喊道:“现在让我们欢迎这次秋季服装展的设计师,也是‘霓裳’服饰的创立人——杨、秋、苓小姐!”
她的话声甫落,如雷的掌声即高高地扬起,镁光灯不住地闪动,喧哗声、口哨声争相四起。杨秋苓亮着明媚的笑靥,在身着“霓裳”彩服的模特儿群簇拥下,缓缓自帷幕中步出,接受群众热烈激昂的喝采。
褚群毅纵身一跃,便轻易地置身于伸展台上,他横过人群挨近杨秋苓的身侧,递给她一捧黄色的郁金香。“恭喜你!”他轻轻地搂住她,轻吻她因喜悦而泛红的面颊。
“谢谢你。”她在他耳畔轻语。
“待会儿我在后台等你!”
“好。”
然后,他便转身离去,消逝在拥挤的人群中。
“杨小姐!”
一个细长清脆的声音拉住杨秋苓准备离去的脚步,她循声看见唤她的人。
那是一位约莫四十岁,气质高雅、面貌娟秀的妇人。
“有事吗?”秋苓用征询的眼光注视她。
妇人含笑递给她一张名片,于是,两人就在伸展台下聊了起来。
伸展台后,换装完毕的模特儿三五成群地相偕离去,工作人员也开始整理散置的各式杂物,并将“霓裳”服饰一一打点妥当,准备送往乾洗店清洗。
褚群毅坐在镜前漫不经心地随手翻阅流行时装杂志,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凌乱地响起。他抬头一望,只见杨秋苓位于距他逾十步之遥的地方朝他笔直、快速地奔来。
他连忙起身相迎。“你走得这么快干么?”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调整呼吸。
她抬头面向他,双颊排红,双眸闪着晶亮的光采。“你知道我刚刚和谁说话吗?”她激动地握紧他的双手。
“啊?凯文科斯纳?”他故作慌张地举目张望。“在哪里?在哪里?”
“群毅,别闹了!正经点听我说嘛!”她的情绪仍处于高亢状态。
终于,他专注地望向她,一抹止不住的笑意在他嘴角恣意泛滥。“好,你说,我洗耳恭听。”
“是台湾纺拓会的设计总监苏意灿女士!你知道吗?她准备推举我代表台湾参加亚洲地区‘花与布流行时装大赏呢!”她不停地扯着他的衣袖。“你听见了吗?”她睁大的双眼盈满兴奋的喜悦。
“听、见、了。”他轻启饱含笑意的双唇。不疾不缓,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她兴奋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你说这是不是太棒了!这是我渴望已久的事。打从我自组工作室、创设‘霓裳’以来,就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参加这个大赏,想不到我真的如愿以偿了!”她雀跃地亲吻他的面颊。“真的太棒了,对不对?”
不意,在放松环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拉开二人距离之际,她嫣红的双唇竟不经意地掠过他的唇畔,两人都为之一怔,彼此目不转睛地相对凝视。四周的空气在瞬间冻结,只有一双不甘寂寞的心急速地上下跳动——
久久,她只是睁着迷蒙的双眼,四肢仿若被施了魔法般僵住不动。
终于,他轻轻地托起她的下颚,缓缓倾身凑近她的唇,在她来不及思考的瞬间,他已柔柔地吻住了她。
她浑身战栗地闭上了眼睛,朱唇在不自觉中微微开启。
于是,他更加沉醉地啜吻着,仿若在品尝人间最甘美的佳味……
“还有人在后台吗?我要锁门了!”
一个粗重、嘎哑的声音,倏地打断了二人的亲昵。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她则脸颊徘红、羞怯地别转过身,迈着抖颤的步子向大门而去。
而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窒人的沉寂弥漫在小小的车厢中。窗外,车水马龙的喧闹亦无法打破车中绝然的静谧。
褚群毅专注地开着车,不时以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坐在一旁的杨秋苓。
她从上车到现在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侧转着的头以右手支着下领,双眼则注视着窗外来回穿梭的街车。
他只能瞧见她的侧脸,无法解读她心中的思绪。对于刚刚那一吻所造成的强大震撼,至今他的心湖仍是余波荡漾。他忆起她偎在他怀中发颤的娇躯,以及她细致柔软的唇瓣自然地回应他热切的炽吻——那份难以言喻的欢愉,将他的心涨得满满的。当她离开他怀抱时那酡红的双颊,啊,真是美得令人心醉神驰,要不是那个煞风景的管理员……唉,他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不敢看他。若不是那急欲关闭会场大门的催促声,那吻——她无法想像。
她记得自己混乱的呼吸和激烈的心跳。他温润的双唇,是那样热烈而充满魔力,以至于当他松手放开的瞬间,她的心头竟涌聚难掩的惆怅和失落,天哪,她——竟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不!”她在心中重重地狂喊。
她一定是一时得意得忘了形。
“是的。一定是这样子没错。我一定是因为终于能参加‘花与布流行时装大赏’而高兴得昏了头……对的,就是这样,没错……”她在心中喃喃反覆着想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