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得不好?」视线没离开过她眼窝处的阴影,他鸡同鸭讲的问。
  想起一屋子的空洞,因为消瘦而更显秀气雅致的面容透着苦笑。
  「要怎么睡得好呢?」她叹息。
  「心里有事?」他皱眉。
  「算了,你来,该不会就想问我这个?」她不愿多谈。
  来去没有几句,可都是没头没脑、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但诡异的是,他们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看他们的模样,彷佛也很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
  「你不该瞒我的。」在一阵沈默后,霍靳开口,语气中明显夹带着埋怨。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又一抹苦涩的笑容浮现。
  在霍靳理解之前,他的手已抚上那泛着阴影的眼窝,而她,动也不动,就这样由着他碰触。
  「你都没睡?」注意到他的倦容,她突然开口。
  「有躺了一下。」他回应。
  「这事……其实没那么急。」她叹气,知道他定是从圣诞夜那晚离开后就开始忙碌至今。
  「然后任由我继续被蒙在鼓里?」他横她一眼,语气明显不甘。
  「我说过,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她闭上眼上脸疲惫。
  对于那份显而易见的脆弱,霍靳感到陌生,陌生到他不知道怎么应对。
  「你还是再躺一下,我晚点再来好了。」半晌后,他轻叹。
  「你也累了,就别走了。」她同意将对质延后,但不同意久未休息的他再开车离去
  霍靳直觉想拒绝,现今御家祖宅的房间重新分配过,他可没办法依一年前的记忆,随意挑一个没人住的空房就闯进去休息,更不想这时惊动管事为他张罗客房。
  在他说出理由拒绝前,她已迳自朝床的一头挪了挪,空出大半的位子给他。
  「这……」看见她的举动,霍靳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他觉得不妥。
  「只是休息而已,不是吗?」她说。
  「当然。」他绝对同意。
  「睡饱了才好谈话。」她知道,他不弄清楚一切是绝不会罢休的。
  「那绝对是。」他完全认同。
  无任何性别之分的想法与念头,霍斩不带一丝绮念的爬上了床,分享她暖呼呼的被子。
  「睡吧,我不会跑的。」她承诺。
  「在我弄清所有事情前?」他作确认,很故意的。
  「我不会骗你的。」她说。
  「是吗?」他语带嘲弄,不想提起她对他的欺瞒蒙骗多到难以计数。
  理亏在先,她只能叹气。
  「至少这一回我绝不会骗你,你先睡一下吧!」她说。
  没再为难她,确实感到疲倦的霍靳如言闭上眼休息。
  过去这六十个小时来,他把自己绷得太紧,真的是累坏了,现今一放松下来,躺着她柔软的床,头枕着蓬松好睡的枕头,身上盖着她暖呼呼的被子,没一下子便出他自己意料的沈沈睡去。
  听着他规律的吸呼声,她哑然失笑,对于他的逞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的过去……原先她只是体贴他疲倦,才做出要他先休息一下的提议,可在他沈沈睡去后没多久,分享着他的体温,知道身旁有人陪伴……那种感觉是如此的让人心安,没多久,一阵睡意汹涌来袭,让打算等他睡醒的她也不小心跟着睡去。
  这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不需要藉助药力而入睡。
  而窗外,天才正要亮呢!
  第八章
  睡足五个小时,霍靳醒来之际已近中午。
  一睁眼,对上他最熟悉的瞳眸,片刻间他还不觉得有什么,足足过了三秒,他才惊觉到,她是个「她」,女生的她,以前跟御风行是哥儿们,两人同睡时能坦然接受他睡癖不好的事实,可现在他面对的是「她」,那可不能用哥儿们的角度来看待。
  他一个大男生手来脚来、像是怕她跑掉似的紧抱住她不放,怎么看、怎么想,都是大大的不妥。
  「你醒了。」不似他的僵硬,御澄云倒是很冷静。
  对着这么女性化的她,霍靳没办法讲话,即使想跟她谈的,正是她怎么从「他」变成了「她」。
  御风行就是御澄云,是的,霍靳是这么认定的,而且他相信他的推论绝对没错,现在唯一所欠缺的,就是当事人的亲口承认而已。
  「其他人呢?」皱起了眉头,霍靳忍不住问了。
  从两人起床、到吃完早餐,当中除了仆佣外,竟再也无任何一个御家的人出现,这感觉委实怪异。
  虽说不是假日,又,他其实也没心情应酬其他御家人,可是这屋子也空得太离谱了,就像是只有御澄云一人在家似的。
  「怎么不见其他的人?」霍斩不让她回避问题。
  「你当一个个都跟你一样自由,想跷课就跷?」她不答,还暗损他一句。
  「不是说你们一家五口搬进来后,要展开六个人三代同堂的生活?其他人呢?」啜饮着果汁,霍靳没理会她小小的吐槽。
  「你没听说吗?」领着他到日光室,她神色平静的说明道。「昨天加拿大机场解除封闭,爷爷一时兴起,要我爸爸跟妈妈陪他去加拿大找你爷爷,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另外两个呢?」霍靳直觉问。
  「念风没中断他美国那边医学院的课业,这次只是应长辈的要求回来亮相,早爷爷他们一天,平安夜过后,他搭圣诞节一早的飞机就走了。」她淡淡说道。
  「那个什么云的呢?」霍斩记得这号人物,李代桃僵之计中最重要的人物。
  「她哥哥都不会回来了,你以为她会回来?」她反问。
  「成功掩护你之后,其他人便功成身退?」他扬眉。
  「你要这么说……也行。」她不反对。
  「总算肯承认了。」见她松了口风,霍靳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得绕很大一圈才能进入正题。
  「你不早就认定了?」她睨了他一眼,示意负责调咖啡的佣人将整个托盘给她。
  「但总要你亲口承认才有用。」他耸耸肩。
  半瓢奶精、一瓢糖,调好他惯喝的口感后,她将咖啡递过去。
  「……」无言的接过咖啡,霍靳的心情是复杂的。
  「怎么了?」她看得出他的失神。
  「我没想到你还记得,也没想到这一生当中还能喝到你为我调制的咖啡。」他真的很意外,意外她依然记得他的习惯,也没想到经过这只能称之为苦难的一年后,他还能喝到她亲手为他调制的咖啡。
  「……」这回换她无言,她从没忘记过他,没忘记过他所有的习惯及两人所有的过去,只是她没办法!许多许多的事造成了她万般无奈。
  「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呢?御?」霍靳沈重的看向她。
  乍闻这阔别一年的称呼,执杯的手轻颤了下,可也仅是瞬间。
  知道他正看着她,可她回避开他的凝视,轻声道:「不存在……你口中的御已经不存在了。」
  就是这句话惹恼了他!!
  「是吗?」冷哼一声,霍靳厉声逼问。「不存在?那你是谁、『他』如果不存在,『你』又是谁?」
  一声强烈过一声的逼问并没吓到她,回避他的注视,她看着手中的咖啡杯。
  「澄云……」她轻哺,近乎耳语一般的轻声喃道。「我是御澄云,一直以来就是。
  太过的熟悉,霍斩自然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
  「意思是……没有御风行,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个人?」他紧盯住她,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没回答他,她抬头,直视他的眼,反问:「这些天,你都追查了些什么?」
  「我让人去调出入境的纪录,除了当年你爸妈离开跟先前的出入境资料之外,还设法让人找出半年前退休的周医生,还有……」霍靳看着她,一点也不隐瞒。「离职很多年的吴妈。」
  「真的全让你逮住了,不是吗?」她苦笑。
  姑且不论他真正调到了哪些资料、能不能找到人,至少他已经完全掌握住方向,包括无法作假的出入境资料、御风行从小到大唯一能就医的医生,以及那一位拉拔御风行及长、在他十岁那年被辞退的吴妈。
  而一如霍靳对御风行所有罩门、御家大小事的了解,她对他的能耐,以及霍家所代表的权势能力,较之他人,她有着绝对足够的认知。
  她知道,霍家在政商两界的人脉极广,即使现在霍家的老太爷已不太管事,隐居般的躲在加拿大养老,可那并不影响什么。
  不提本家人所经营的原有人脉,光靠霍靳的堂表叔伯们,霍家不论是在政党或是商业界的势力只有更兴盛而无衰退的可能。
  只要霍靳想,他这个第三代的钦定接班人,只需吩咐一声,多的是人手帮忙找出他所需要的资讯,唯一的问题只是时间上的差别而已。
  「周医生跟吴妈还没能联络上,我手边暂时只有你爸妈跟那对兄妹的出入境资料。」霍靳主动亮出底牌。
  「那也足够了,不是吗?」她很清楚那份资料上记载了此件么。
  「没有御澄云,不管是当年的出境还是今年的入境资料,压根儿就没有御澄云这号人物。」霍斩直指问题中、心。
  「我说过……我就是御澄云。」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没有御风行,从头到尾就没有御风行这个人?」霍靳大胆假设。
  「很离谱,但它就是事实。」她苦笑。
  事情真是太过离谱了,霍靳看着她,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