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织巢鸟的爱情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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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月,我……”

  “你说呀?”他被她逼得跌坐在沙发上。“有种你干脆告诉我,你压根儿不曾爱过我,你对我从来就是虚情假意,我根本是自作多情,我……”

  李盈月泣不成声,握着拳猛甩头,任泪水决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狠,你快死了又怎样?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反而干脆,可是我呢?你连留一些可以在日后回味的愉快记忆都不肯给我,连最起码可以让我追忆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走了,我还有什么?我还能拥有什么?我一无所有……一开始,我或许还能在记忆中搜寻,能抓住一点点你的影子;然而,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你要我靠什么活下去……”

  “盈月——”文明中用力抱住李盈月颤抖得似要摇摇欲坠的身体。此刻,他完全忘记自己身上强忍的病痛,他只感觉手上这个无助的女人需要他给她力量,他又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他将自己膨胀成一个重要且有神力的巨人!

  李盈月再没有开口,方才那一番话已过分透支她所有的精力,如今,她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水母,生命存续与否,只有等待!

  文明中的母亲和李母哭抱成一团;文明中的父亲则在一旁摇头叹气!

  画面如同停格的电影,许久,李母才走上来,扶起李盈月,握住一对同命鸳鸯的手说:“我原本以为,年轻人的感情不成熟,不过像场游戏,没想到,愈年轻感情愈真,愈排山倒海地不可抑制。明中,盈月的话就说到这儿,娶不娶她,就看你的良心了!”说罢,又禁不住一阵泪雨。

  文明中接过李母交给他的李盈月那只疲软纤细的手,紧紧地握住。

  他望着她。许久,她才抬起哭花了的脸。

  他们彼此静默而深情地望着对方。

  这样握紧李盈月的手,任她在自己怀里躺着,并彼此相望,是文明中梦寐以求的事;而今,他真的拥有了。他握得好紧,害怕她会像烟似的消逝。

  文明中想起诗经里的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们能偕老吗?那是个空洞的问题;而今,也由不得他再犹豫了。

  他执起她的手,凑在嘴边亲吻了一下。

  “盈月,你愿意嫁给你眼前的男人吗?你是否……永不后悔?”

  李盈月偎在他的怀里。“真爱,无须后悔!

  第二章

  她无论如何,都决定要替他生个孩子。

  “最好是个男的,把你的一切,毫不保留地延续下去,尤其是你那双清澈澄亮的眼睛!”

  “才不呢!一定要是个女的,否则,你爱上自己的儿子,那怎么得了!”

  “我才不会呢!你臭美!”

  婚姻的喜悦、爱的分享,使文明中的病奇迹似的转好,小俩口恩恩爱爱地度过好一段美好时光。

  文明中母亲几乎要相信是冲喜的结果,大庙小庙的一个不漏地谢,直道老天有眼。

  为了迎接可能来到的新生命,文明中和李盈月都暂时办了休学,努力在家“做人”。

  他们白天看山,晚上看海,偶尔紧紧相偎,对着或缺或圆的月亮许着愿望。他的“明”,她的“月”,他们相信,明月是他们婚姻与未来的守护神。

  “你许什么愿?”文明中从背后环住闭目祈祷的李盈月,偏头过去亲吻她的脸颊。

  “那你许什么愿?”她反问他。

  “嗯!国泰民安。你呢?”

  “真巧,我许的是风调雨顺!”

  其实,他们许的是同一个愿望,他们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想去碰触那个可能的悲伤。

  如同文明中过去的方法——刻意遗忘。

  那是文明中后来发现的,遗忘或忽略或许不能真的去避免,但起码可以让彼此心里都好过一些。

  十一月,天凉之后,文明中一度身体不适。

  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点点发烧罢了,李盈月却执意在半夜火急地送他到医院,脸色铁青地询问医生:“是不是又恶化了?有没有关系?”一场鸡飞狗跳后,医生确定只是寻常的流行性感冒罢了,李盈月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文明中发烧期间,李盈月一刻也不敢离开,整日目不转睛地守着他,仿佛一眨眼,就会阴阳两隔,永无相见之日,文明中嘴里抱怨她大惊小怪,心里却满是愧疚。

  他知道,李盈月嘴里虽不说,但自嫁他之后却惶惶终日,心事好比一条细线,细线的一端系着李盈月的心,另一端则系着文明中生命的曲线,每有小变动,都要教她一颗心悬在空中,难上难下。文明中真担心,他生命的曲线要是断了,李盈月的心是不是也会摔成碎片?

  “盈月——”

  忙给小baby织毛衣的李盈月抬头看他。

  “你醒了?烧退了没有?”她伸手去摸,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了。

  “别织了,也许我们命中注定无此缘分。来,来陪我睡!”

  李盈月顺从地钻进被里。

  “盈月,这些日子来,我有了你,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真高兴我娶了你,否则,这辈子,我就白活了!”

  李盈月静静地偎着丈夫,并仔细分辨他的体温是否正常。

  “我是想……如果我们能有个孩子,当然很好,但是,如果没有的话……”文明中想说些有关未来的话,又怕李盈月不爱听,便有些吞吐。“盈月,我……”

  “你还有体力吗?”

  “什么?”

  “我吃了排卵药,也量过体温,应该没错。”

  文明中怔住了!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个孩子?每天量体温不够,甚至还吃排卵药?看来,她对他的身体,是真的没信心了——

  天!我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惶恐?没有未来?不安?还是永无止境的悲伤?文明中的心顿时坠到了谷底。

  “明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嘛!你要是没体力,我自己来也可以。不过,书上说,男的主动比较容易受孕……”

  不待李盈月说完,文明中就翻到她身上,一点一滴,含情抱歉地咽着泪水,褪去她的衣物。除了孩子,除了一个孩子,他还能给她什么?他还给得起什么?

  他不能连她仅有的要求都不能给,他不能!

  那是一场破天荒的卖力演出,他发泄地在一生所爱的胴体上,挥动他男人应有的魄力,挥洒他的生命、他的精力、他对命运的不平、对未来的不甘、对上天的抗议!他像头被激怒了的野兽,完全无法驾御地狂奔在她的血液里,在她体内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席卷掉她所有的不安和顾忌。

  他不能停,也无法停止一发不可收拾的律动和情绪,他的泪伴随他的汗川流而下,滴在她身上、滴在冰冷的磁砖上,滴在他永远洗刷不去的记忆里——那泪,在记忆里化成熊熊火焰,烙烧着他的心。

  那次,李盈月成功了。

  那次,精力的过分耗损,让文明中的病况急转直下。

  那次,李盈月珍藏着腹中无可取代的礼物,含着泪水对他说:“我终于,可以不怕你突然死去了,因为,你永远活在这里……”

  文明中伏在她平顺依旧的小腹上,痛哭出声。

  “盈月,你恨我吧!恨我吧——”

  李盈月抚着文明中的发,他的发被汗水滴湿了,有些黏腻和油垢味,但李盈月不但不以为意,还俯身吻了它。

  她恨他吗?不,文明中没有错,生命的短暂与长久不是他所能决定;但想到腹中的小生命,以及未来可能的单亲辛苦的日子,李盈月不能不去怪怨命运的捉弄。

  “盈月,我想,我没有多少日子了!”他情绪略平时,抬头看她。“我真的很想看到孩子出生,握着他的手,把我的精神也做个传承,起码抱过他,就好像不这么不负责任!我是爸爸,对不对?有哪个负责任的爸爸,能对生命这样敷衍,连抱一抱他的时候都没有!”

  她安慰他:“会的,我知道他也爱你!”她把手按在肚皮上说:“他会是个好孩子!你瞧,别人怀孕都会害喜,我就不会。他会替妈妈着想,一定也会替爸爸想。你能熬到抱到他的,他会给我们带来好运!”

  “还有多久?”

  “二十八周,也许二十六周就生了。人家说第一胎会早一些。”

  “二十八周,一百九十六天?”文明中喃喃盘算着。

  若医生是对的,他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不到就……

  一整个农历年,文家过得冷冷清清,只在初二那天,李盈月一早带着婆婆准备的礼回娘家外,几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女儿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李母的年也过不好。初二,一大早醒来,外头干冷地吹着北风,刮干了她细心养植在阳台的兰花,也刮痛了她因流泪而脆弱的两颊。李母不断往巷口望着,仰得脖子僵硬,却仍没盼到那熟悉的两条人影。

  嫁出去的女儿第一次回娘家是很慎重的,识大体的婆家自会早早放人,怎么大半天还没见着个影儿?李母往腕表一瞧,才八点二十分,不觉怪自己太急、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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