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久不见。」画灵犀却不觉得是松了一口气,反而像有什么东西绷紧了,快要碎了。
一个身影从白灯芯身边走过,直接坐到她原先坐的木凳上,旁若无人地去诊查画灵犀的脉。
「脉象平稳了不少,应该是无大碍了。」画灵犀微笑地看着眼前的人。
过淡的眉,过薄的唇,过于苍白的脸色,过于幽冷的声线,这个只存在画灵犀记忆中的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天幕蓝沙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现在是病人,我是大夫,不要自作聪明。」
画灵犀发现他的脾气还不是普通的难缠。
「体质虚弱,内伤复发,沿路劳累,饮食不调,气血不稳,你好大能耐!若是嫌命太长,找我要点见血封喉的毒药,好过这么辛苦,你说是不是?」天幕蓝沙瞇起眼睛。
「蓝沙……」画灵犀叹了口气。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公子说话?」白灯芯忍不住为他出头。「你才嫌命太长了呢!要吃毒药你自己吃!」
天幕蓝沙只是瞥她一眼,没有理睬她。
楼半琴走过来,「灯芯,妳把粥端出去吧,早上他已经吃过东西了,吃不下的。这里交给蓝沙就好,他不会对三公子怎么样的。」
白灯芯怔了怔,只是微微皱眉。「你自己听听他是怎么说话的!」
「蓝沙只是担心而已。」楼半琴多少也听过天幕蓝沙的传言,知道他原本就是这种性格。
「灯芯,出去好不好?」画灵犀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薄弱,因为喜欢所以不忍心欺骗,结果谎言不完美,连一个答案也不能给。自己真的是什么也做不好,连撒谎也不会。
画灵犀的眼神有些哀求,哀求白灯芯放过他,就让事情朝着他设定的方向发展,不要再问,不要再深究,就这样吧……
白灯芯无法拒绝他,端过清粥转身离开。
「作茧自缚。」天幕蓝沙冷冷地开口。
是啊!要是……自己不那么自私让她留下,那么她就会安稳地待在画府,做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美好梦想。没有伤心、没有痛苦,在他安排的温暖小屋中安全地成长嫁为人妇……
天幕蓝沙听楼半琴说了画灵犀跟白灯芯之间的事,但他却不想表示任何看法,只是起身取了笔墨开药方,做好自己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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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画灵犀的身体好了不少。毕竟天幕蓝沙的医术比画灵犀这久病成医的半吊子好上许多,加上他所带来的珍奇药材调养,画灵犀总算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还是不能太过劳累。
白灯芯没有再深究画灵犀的想法,虽然还是会帮天幕蓝沙煎药,在厨房给画灵犀做羹汤,却像极了一个乖巧听话的丫鬟,只做事,不再过问其他的事。
据楼半琴所说,大约离入黄河口还有十天的时间,货船因为大雨而被困在渡口无法前行。
大雨让运河的水高涨,货船也颠簸不已,连楼半琴这身体强健、从来不会晕船的人也吐得一塌胡涂,画灵犀更是什么也吃不下,只是不停地干呕,差点把天幕蓝沙多日来的努力全都浪费。
楼半琴看得难受,只带了几个还能支撑的伙计留在船上,把画灵犀、白灯芯和其他伙计全都带到渡口客栈去休息。
「好大的雨。」画灵犀脸色还有些苍白,坐庄桌边喝茶。
白灯芯担心地去探他的体温。
画灵犀知道她是担心,所以也就没有避开。
「还不舒服吗?饿不饿?身体才刚好些……」她抱怨着。
「我没事的。蓝沙呢?」画灵犀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希望让人担心。
天幕蓝沙不会武功,虽然身体比画灵犀好一些,但也不免被颠得晕头转向。刚刚进了客栈,天幕蓝沙进来探过画灵犀的脉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说要去熬些去寒清心的药给你和伙计们。」白灯芯起身。「我也去帮忙。」
画灵犀只是看着她,低低应了一声。
白灯芯却回转过身,皱着眉直直盯着他。
画灵犀低着头当作不知道。
白灯芯似乎嘀咕了些什么,叹了一口气。「公子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让伙计去叫我一声就好了。」
「嗯。」画灵犀乖巧地应着。
就算是打定主意对他好,但面对他的刻意回避,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白灯芯关上门出去,心里有很大的失落。
只是要对他好而已……白灯芯叹气。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寒气逼人。
她突然想起画灵犀的单薄身子,于是又转入房内。「公子,天气阴凉,到床上去休息可好?万一不小心又要感染上风寒。」
「没事,我不冷。」画灵犀一袭单薄白衣,脸色苍白。他也知道这话很没有说服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床边,拉了被角过来盖着自己的脚。
「公子穿得太单薄了。」白灯芯还是不放心的说:「随行可有带御寒的衣服?」
画灵犀垂眸,「落在莫昌镇的客栈了。」
白灯芯愣了一愣,顿时醒悟是自己带着画灵犀上船的时候遗忘了包袱,她暗责自己的大意。「那我去厨房帮天幕公子熬药,公子也好好休息一下。」
画灵犀这才松了口气,似乎白灯芯在的时候,他都没有办法好好呼吸,所以这口气吐得特别悠长。
他脱了外衫,躺进被褥里,一阵疲惫袭上身来,不久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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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画灵犀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原本就灰暗的天色更沉显得暗。
天幕蓝沙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看着画灵犀,苍白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只是冰冷地看着他。「把药喝了。」
画灵犀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听话地端过来一口气喝下,随后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
天幕蓝沙瞇起眼看他。「是你那个不太听话的丫头,说要去给你买什么冬衣,到现在还没回来。」
「灯芯?」画灵犀怔住,低声唤她的名。
明明跟她说了不要对他太好,为什么她从来也不听?
「都出去一个时辰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被坏人拐骗了,看她那副样子似乎是挺好骗的。」天幕蓝沙懒洋洋地勾唇,用眼角看他的反应。
画灵犀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像雨中的寒梅,随时都会被打落在地。
天幕蓝沙久久不见他有反应,忍不住哼了一声。「我骗你的,她已经回来了,在厨房给其他人熬药。冬衣也买了,在桌上搁着。你若是要继续伤她,那就死也别穿。」他不过就是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才骗他,可是这人真是固执到极点,就算担心也丝毫不肯显现给别人看。
画灵犀很久才低声叹了一句:「你怎么总是不给别人留余地?」
天幕蓝沙指尖轻敲药碗。「我只是看不惯作茧自缚而已。」
「看我担心很有趣?」画灵犀捏紧掌心,指尖微微泛白。
天幕蓝沙完全无视他的怒气,双手扠腰,无比冷漠地俯身看着他,声音微微低哑幽冷。「灵犀,若不是看在你是酬月他的宝贝弟弟,我是不会救你的,我也不会这么好心来跟你说这些废话!你的命是我救的,我看不惯你这么待它!你活不过二十岁的诊断也是我下的,要是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子,我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去!」
画灵犀不怒反笑,笑得很温润。「你似乎忍了很久。」
「固执的人最不可爱。」天幕蓝沙对着他的笑脸皱起眉。
「蓝沙--」画灵犀的声音习惯性地拖长。「若是你知道自己再过三年就会死,会不会去连累一个无辜女子?如果有一个秘密会让你心爱的人痛不欲生,你说还是不说?」
天幕蓝沙总是有他自己的说法。「我的答案是不会。可是你已经连累她了!妳难道没有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吗?这时候抽身只是更快逼死她而已。」
「来得及的……」画灵犀辩解着。
天幕蓝沙几乎要破口大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我会让一切来得及阻止的。」画灵犀说了这句便不再开口。
第八章
第二天风停雨歇,若不是地上潮意未消,那一日一夜的骤雨真如同作梦一般。
这一场雨令寒意又加重了几分,画灵犀几番思量后还是穿上白灯芯买回来的冬衣。白色的裘衣皮毛柔弱,穿在画灵犀身上非常合身。
白灯芯开心地左瞧瞧右瞧瞧,嘴里叨念着:「我就说这件衣服适合公子,这样多好,穿得暖,应该就不会生病了。」
画灵犀淡淡地说道:「多谢妳,灯芯。」
白灯芯有些尴尬,画灵犀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客气,这样让她很不习惯。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画灵犀注意到她的努力、她的心意吗?还是说明灵犀反而把她推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