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四周静得出奇,沿着游廊奔跑着,只有她的喘息剧烈地回荡在空气里。
心继续剧烈地绞痛着,那种痛苦,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叛情!好痛苦的巨毒!
门开着,听雪小筑的门大开着!
裴倾的眼睛里闪出了喜悦的光,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从门口冲进去,飞快地穿过昏暗的房间,撞开后门,奔入了后院。
“你看,她果然还是跑到听雪小筑去了……”看着院子里的一幕,翠儿轻轻地对碧儿说。
碧儿脸上露出个讽刺的笑容,淡淡道:“是啊……该结束了。这一去,就永远没有归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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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终于跑到了,梅树……梅花在风中摇曳,朵朵都向是今世的约定与期盼……
我来了!我来了!杨素,我来了!
裴倾跑到梅树下,突然怔住了——
没有人,梅树下什么人都没有!她转身,还是一样,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看不见!空气,仿佛像死了一般的静谧,只有她的喘息声,急促而响亮。
“杨素——杨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心中的绞痛难忍,裴倾终于抗拒不了剧痛而摔倒在地,但是,虽然意识和视线都渐渐模糊开去,可嘴里依旧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呼唤:“杨素!杨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说过在这等我的啊……”
她的身体重重跌下,扑倒在梅树下,震得满树的梅花纷纷颤动,落下了数十朵,在风中飘着,哀伤而绝望。很好……自己最后居然会死在梅树下呢!
梅花……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梅花……可她却背叛了父亲,犯下了一生的错误,大娘曾亲手把一枝梅花扔到她的脸上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也配喜欢梅花这么高洁的花吗?来人啊,把这株树给我砍了!”
梅花……高洁……母亲啊母亲,你可知道你的女儿沦落到与你同样的命运……
裴倾俯在地上,哭得一场糊涂,像只受了伤的动物。
“倾儿……”忽然间,她听见有人走过来,停住,呼唤她的名字——熟悉的,温柔的声音——杨素,杨素!
“快跑!少主知道了!他马上就要来……就要来杀你了!”挣扎着,裴倾用微弱的声音急切地回答,想回头看他最后一眼,却没有半分的力气,而且,视线也渐渐模糊成了一片,看不见任何成形的东西……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从背后抱起了她。
“我,我……中毒了……你自己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她的眼前模糊成了一片,但是却急切地说,并用力想推开他的手。
“我带你一起走。”他在她背后说,但是脸上却露出了冷酷的杀意。远远地,灯笼在风中飘,偶尔将一束光荡过岩石照到了梅树这边,光投到他的身上,却映出了一张极端丑陋的面孔——罗傲?
听到他的回答,裴倾笑了,眼泪却一连串地顺着脸庞落下,打在他手上:“不成了……我不能连累你……我中了毒,走不动了……素,我真的好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啊,可是、可是——”
裴倾喘息着,把右手伸了出来,微微苦笑:“我、我真是个没有用的人……我下、下不了狠心投毒呢!他、他虽然长得丑陋,脾气又坏,但是……丑陋与暴躁并不是罪过——”
由于体内的叛情之毒,裴倾纤弱的手指都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然而,在右手食指的指甲中,那药粉完好地保留在那里,一丝未动。
严严密密地填满了指甲的缝隙,一丝未动地完好保留着。
裴倾渐渐失色的脸上,忽然有无奈而凄凉的笑意——
“素,原谅我……要我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让一个无辜的人死去……我实在、实在是做不到……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你呢?如果……如果是素,长成那种样子,或者,或者有那样的脾气……我都无所谓……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但是我不爱罗傲,一点都不爱……素,你快走吧……快走……他、他就要来了!”
裴倾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去推他,但是手伸到一半,就颓然地滑落了下去。
一阵狂风吹了过来,满树的梅花纷纷飘落,带着绝世的一抹惊艳,走向死亡的归途。
听到那样的话,漆黑色的眼睛里有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神色,丑陋的脸上带着近似于崩溃的表情,看着这个垂死的女子,来人忽然伸出了手,用所有力气拥抱住了裴倾,痛哭。
“——倾儿,倾儿啊!”
罗傲抱起了她,折下无数的梅花插在她乌黑的发问,让鲜红的花朵映若她惨白一片的脸。
裴倾已经陷入了弥留前的昏死状态中,苍白的脸上残留着痛苦的表情,但是唇角却含着一丝仿若解脱了的笑意。
罗傲抱着她穿过听雪小筑,走上那长长的蜿蜒着的抄手游廊,裴倾的粉色衣摆轻拂着地面,长长地拖着,随着脚步的挪动向前如浪花般一波波滚去。
长廊的尽头,金楼在目,罗傲横抱着裴倾,从大门进去,点燃了桌上的大红喜烛。
瞬间,整个廊道里所有吊着的宫灯,都一齐亮了起来!
那些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仆人侍女,整齐地排列在长长的走廊上,恭谨地低着头,跪着等待。其中,一个年老的灰衣婆婆手里托着一个乌木盘子,盘子上一套雪白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请少主为第七位夫人更上出殡的丧衣。”
罗傲抬起头,望着盘上素白素白的衣服,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用不着了……”
他淡淡地挥了挥手,然后,右手忽然在脸上一动,只听“嘶”的一声,一张人皮面具从脸上撕了下来,露出了原本俊美的容颜,黑亮的眼珠,秀气直挺的鼻子,和薄薄坚毅的唇——杨素!
杨素抱起裴倾,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对着跪满了走廊和庭院的侍女和仆从,一字一句地宣布:
“她,以后就是你们真正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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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手里横抱着的、虽然昏迷但是明显还生存着的裴倾,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极度的不可思议——虽然没有声音,但是低低的震动和神色之间的变换还是在人群中如风一样地掠过……相互交换着喜悦震惊的眼神,所有人狂喜地俯身下去。
“恭喜少主!贺喜少主!”
翠儿与碧儿双双凝眸对视着,握住了彼此的双手。
翠儿忍不住地低低叫了起来:“哎呀!碧儿姐姐,没想到,这位夫人,她真的是和以前那些夫人都不一样呢!她是不一样的!”
“嗯……”碧儿欣然一笑,如释重负:“真是没想到——少主居然被她打动了……以后,依罗岛应该会平静一些了吧?”
“老夫人曾经为了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叶淮穆而盗取至尊宝笺,后来被老岛主发现了,夫人禁不住良心谴责自尽而亡。”
“少主自从老夫人的事发生后,整个人脾气就变了,猜忌心变得非常强烈,不再信任任何女人。”
“总是对于嫁过来的新娘不放心,想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法子来试探……”
”怕对方天性的不贞或者贪婪,才总是向外宣扬依罗岛主人其丑无比的谣言——然后,在那些女孩子远嫁过来后,又以其他的身份引诱那些女子犯下杀夫的罪行……”
“那六个夫人中,大夫人是被打死的;二夫人是被吓死的;三夫人却是发现原来自己所爱的男人和自己要背叛的丈夫是同一个人时惊恐过度疯了的;四夫人想杀少主,反被少主给杀了;五夫人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后选择了与老夫人同样的死法,悬梁自尽了,六夫人跑到海里也死了……”
“是啊,幸亏……裴倾小姐没有成为那墙上的第七幅亡妇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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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双靥上余留着解毒后的暗青色,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美丽的眼珠,裴倾的胸口仍是极度微弱地起伏着。杨素——不,罗傲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温柔地轻抚着。
“倾儿,你没事了,叛情的毒我已经为你解了,再过一会儿,你就会清醒过来了,然后你就会发现一切都不同了……”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就知道母亲的阴影永远地图在我心里、挥之不去了,怎么摆脱也忘不掉……六年前我费了很多力气抓住了叶淮穆,将他囚禁在晶楼之中,他在被关进去之前,对我说:‘罗傲,你的母亲能为私情背叛你的父亲,将来你的妻子也可以因私情背叛你,你等着看吧!你们依罗岛的新娘个个不忠贞!’……”
“我娶了六个妻子,每一个都没逃过那样的魔咒,背叛了我……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过得不明不白不死不活不入不鬼,得不到真心所爱和纯善之人……可是,可是……到底还是叫我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