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腼腆一笑,十足是个纯朴的大孩子。
“谢谢。不过,你太谦虚了,谁不知道美术系才女凌襄钰的画才是最有格调的?”
她俏皮地笑了开来,眼神充满纯挚的光采。
“你这不是在日行一善吧?”
他习惯性地搔搔头,说:“真的,我……我不太会说谎。你的画如果比喻为诗,那一定是李白天才纵横的神来之笔;我们一般人,若是想赶上你的程度,顶多只能像杜甫——‘捻断数斤须’,才能成圣,而不能成仙。”
见他真心的赞赏,她不禁有些感动,倒不是被称许得浑身飘飘然,而是对这纯朴男孩子的真诚感到窝心。
在他们这个论才气的园地里,几乎每个人都不服气谁。是啊,谁服气了,不就自认落败了?若败了,哪还有资格在这片天地里泅泳?而沈彦廷却服气她。
他是个没心机的男孩子。就这点,就足以剖心相交了。
她伸出手,豪气地说:“我没你说的好,可是就凭你这番话,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他也爽快地伸出手与她的手交握。“好朋友,一言为定。”
超越了性别的表相,他们看到了彼此纯然的心清跃动。他了然于她静默外表下的真挚,她则佩服他坦荡的赤子情怀,愉悦的友谊正渐渐荡开……
教室里,惺惺相借的笑语不断,教室外,却有一双阴鸷的眼眸冷漠得可怕。
梦云居
门板上悬挂了块木牌,上头以劲逸飞的草体书写了这三个字。
“崇德国厦二十二楼……没想到谷梦尧住这么高。”她喃喃自语。
要不是再过几天就要寄件,而她又四处找不着他来看她的画,打死她她都不会到他住处来找他,因为这样根本就是羊人虎口,太危险了。
不知什么原因,他请了两个礼拜的假,没来上课。当然,也就没来骚扰她。
只是,不知他这假要请到什么时候?眼看全省美展的寄件日期就要到了,却仍不见他身影,她不禁有些慌了。她很在乎这次比赛,而他推荐了她,却不给一点指导,完全任她自生自灭,这怎么可以?
她只要他一句话:好或不好。
他说画得好,她才肯将这幅画寄出去;如果画得不好,她宁可放弃参赛,也不交出有假疵的作品。
人,总是在面对自己时失去自信,这时便需要旁人的鼓舞。而现在的她,是需要他的。
其实,她也可以找别的国画老师来评断自己的画作;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只想得到他的肯定。
他评画向来很苛,但却很公允,得到他一句赞赏,比得到任何奖项还要来得令人兴奋。
只是……他却不见了,他去哪里了?
对这个世界而言,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对他而言,这是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他能去哪儿呢?该不会窝在家甲吧?
就为了证实这个想法,她请教系上的助教,从人事室的电脑里查到了他的住处,考量再三之后,她还是来了。
老实说,她是有点担心他。因为学校说他请的是病假。
他生病了吗?他可是个仙人,怎么可能?可是……好端端的清什么假呢?
再怎么说,她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较为熟识的人,虽然他老是误解她。可是,她总是得关心一下他,毕竟她有可能是把他害得那么惨的人。
他似乎还是很爱那个叫“云若湘”的姑娘,不然为伺把自己的住处取名为“梦云居”呢?看来,他也还算最个痴情种,就这点来看,他仍是有可取之处的。
只是,大概只有那么美的容颜才会令他牵挂几千年,要是云若湘长得像她,谷梦尧大概就不屑一顾了。
她轻叹了下,又自嘲似的微笑了,便举手按了下门铃。
没人?怎么没人采应门呢?
看来是没人在,她有点失望地想离去。不过,她仍不死心地推了下门,而奇怪的是,门竟微微开启。
他不在,门却没锁?太不寻常了吧。
她下意识地推门而人,而映入眼帘的是——谷梦尧竟倒卧在地上。
老天!他是怎么了?一地的酒瓶!他……他是喝死了是不?
她赶紧奔过去叫唤他:“喂!你怎么了?你醒醒哪,你别吓我。”帮他翻了个身,让他面庞朝上。她拍了拍他的脸:“谷梦尧,你怎么了?醒醒呀!”
怎么办?他完全没反应。他……不会死了吧!?不要,不可以!他怎么可以丢下她?
她颤抖着手移近他的鼻下……可……怎么、怎么没呼吸了?
“不!不要!”她凄厉地喊叫出声。“梦尧……不要……别吓我,你醒过来,不要……不要离开我!”她抱着他哭喊着。
凌襄钰只是痛彻心扉地哭着这个备极威胁性的男人死了,对她而言岂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恶梦可以永远消失;可是……她不要他死,她更不懂自己的伤心。
“我说你哭什么?”
这声音?!她低头看怀中的他,而他则以邪里邪气的惺松双眼瞟向他正枕着的柔软。他……他没死!
她推开他。“原来你没事,做啥装死骗我?害我……害我哭得一榻糊涂。”她边说边胡乱地擦眼,“哦,原来你舍不得我死。”他不正经地说。
“你乱讲,真希望你翘辫子……但是,我干嘛哭啊?”她不懂自己的行为。
“是啊,”他边说,边从地板爬起。“我也觉得奇怪,刚才我好像听到你说我别离开你什么的……”
他凝眼瞧她,眼神中高深莫测。
她陡地红了双颊。“那是……我的意思是……”
他数近她说:“是什么?”
他高大的身形形成一种莫大的压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她嗫嚅地说:“人死了,当然都这么说。”
“你对沈彦廷,也说过这种话?”
“什……什么?”她疑惑地抬眼望他,对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感到不解。
他随手耙了下松乱的头发,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移情别恋,舍弃我而爱上他了?”
“什么嘛,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她转过身去,避免与地面对面时的压迫。
“‘你不要离开我’这一句话,也适合用在情人之间,而你和沈彦廷,听说是一对恋人?”
“嘎?我跟沈彦廷?不可能吧。”她疑惑地瞧他。
“是吗?”他的嘴角微泛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看着他诡异的样子,她质疑着:“谷老师,你很奇怪耶,讲话一点逻辑都没有,怎么扯到我移情别恋,又是什么我爱上沈彦廷,我哪来的情可移,又哪来的恋可爱,你哪时候变得这么八卦的?”
“八卦?”对于这种新词语,谷梦尧有点混淆。
忽地想起他是古人,她好心地解释:“八卦是一种流行话,就是三姑六婆的意思。”
他轻扯了下嘴角,说;“我三姑?八婆?小姐,你和沈彦廷常关在一间画室里作画,这是很多人都看见的,当然,也包括我。”
她瞪视他,反驳:“喂,哪有常常,也不过才两次而已,这样就算谈恋爱了吗?”
“你确定你没看上他?”他不信任地问。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而且,即使真有这回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种两情相悦的事,在大学里是很司空见惯的。”
“哦?是吗?那我可不准。”他欺近她身,低头柔声地说。不过他的声音里,威胁的成分倒是占了大半部分。
“不准?!你凭什么?”她惊讶地抬眼瞧他。
他更低下身来,与地面对面,“凭什么?凭——我是你的爱人啊。”
“爱人?!你……你胡说什么?”她又不自觉地红了脸。
“三千年前我们是一对恋人,既然我们没有说分手,现在当然也是一对恋人啊。”他皮皮地解释。
“什……什么?”她瞪大眼。“你有病啊,胡扯什么?”
他双手搭上她的肩,口气中充满强横:“虽然你以前曾多么地对不起我,可是我们是一对情人倒是没错,只要我不跟你说分手,你永远都不许给我招蜂引蝶?”
“招蜂引蝶?我?谷老师,你也太抬举我了吧。像我这种您眼中乏喜可陈的女孩,有什么资格去招蜂引蝶?”
他吊儿啷当地说:“就是有那种品味特殊的人会来招惹你,而我这种人,即使不再喜欢我拥有的东西,也不代表我会拱手让人。”
她瞪了他一眼,不平地说:“我不是东西,也不属于你,你没有任何权利来限制我。”
“是吗?”他以右手大掌覆上她的粉颊摩挲着。“那么这样呢?”他迅速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并以唇覆上她的。
喔,可恶的人,为什么他总要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
原本在她的幻梦里,初吻该是要献给最爱的人,可恨的是,他竟只因恶作剧就将她的初吻窃取了去。
更气恼的是——她似乎并不讨厌。
他湿润的唇仿佛附上了感人的魔法,教她不由自主地迎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