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在后的四人却十分清楚,主子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激起了阵阵涟漪,而以他火爆狂烈的本性而言,极有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世人眼中的和硕襄亲王在沙场上骁勇善战,于阵仗中勇于身先士卒;但是于感情战争中,却放不开手脚,以致踬路连连。
  以他的身份,各色女子皆见识过,如今却对明亭香独恋,莫不令人捏把冷汗。若是他常游嬉花丛间便罢,可偏巧他较其他男人自爱,带兵期间连随营军妓亦不曾光顾过,这颇令那些女人失望,众人无不赞叹他的自制力。
  再强的武功都有致命的罩门,再坚实的军阵亦有破绽可循,如今主子怕是遇上了命数。
  倪忍不禁想双掌合十祈求上天庇佑一路平顺无事,等回府后立刻甩脱祸水红颜。
  第四章
  进入河北地界,景色不再荒凉,放眼望去可见农民耕作的成果,一畦畦的高梁粱、小米、麦田交杂,别有一番风味。一行人——六个大人一个小孩——真正沉浸在其中享受的,只有两名女眷。
  博穆几日夜不安枕,让他的眼下已出现黑影,骑在马背上对眼前的美景视若无睹。
  像此时打尖在荒野过夜,两名女子兴奋极了,不安分地想去探险,得靠倪忍几人临时突发奇想,想些无中生有的事绊住她们,减低她们旺盛的好奇心。
  将枯枝投入火堆!烧烤在尼图与克善打来的野鸟、野兔,闻到了炭烟味,听见肉汁滴在火堆中嗤嗤作响,对明亭香而言,都是新鲜的感受。
  虽然这几日博穆似乎刻意的与她保持距离,她努力不患得患失,将心力投注在宝吟身上,得到的成就感也颇多;不过只要得空,她仍是不由自主的偷觑他几眼。
  “香姨,有热水耶,咱们去沐浴上宝吟不住地催促。
  适才在警戒过程中,倪忍发现到一处温泉池,四周枝叶繁茂足以作为屏障,经他评定是个安全处所,只要大声惊呼,众人便能迅速救援。
  拿起备妥的换洗衣物,明亭香牵起宝吟小手朝倪忍指的方向行去。在浓密的林子,她不禁庆幸有倪忍开出一条小径,否则在崎岖不平,乱石纷布的小径上,穿着平底鞋都寸步难行,何况仍要辨识方位。
  宝吟便显得自在许多,这等障碍似乎难不倒她,瞧她行走间仍能蹦蹦跳跳,像头小鹿似地,与她气喘吁吁的模样自是不可比拟。
  明亭香此刻察觉到自己似乎老了,但她才一十六岁,可体力竟如此不济。
  但是在瞧见那有如仙境般的美景时,所有的唏吁立即烟消云散。
  凭心而论,这并不是单单只是一个水池而已,倪忍述说的树林,只围着温泉池的一半,于近水处却生着一丛丛的花朵,不知名的各色花朵绽放,花香伴着水气弥漫四周。
  而与花木隔水相望,是一排耸天而立的巨石乱岩,每一块似是出自名师之手凿刻,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外型,有的像是武功高强者在岩上施展功夫,也有几块看似猛兽互扑,也有仙女随风乐起舞……
  “哇!”
  明亭香忍不住赞叹出口。即使是皇宫内苑,只怕亦无这等美景相伴。
  宝吟不耐久候,早已三两下脱光身上衣物,迫不及待地欲跳下水去。
  “慢着。”明亭香出声阻止,并伸手拦阻。“先让我检查水深。”
  光着身子的宝吟自是不依,但明亭香钦目凝神表情沉重,她不愿惹恼这个与她站在同一阵线的大人,便乖乖地依言行事。
  相处下来,明亭香怎会不明白宝吟的性子,天真烂漫的丫头只想到玩,别的什么都顾不得,自己在此景色诱惑之下尚且按捺不住,更何况是孩子。加快速度除下身上的长袍、领围,中衣,仅留肚兜与亵裤,即使倪忍再三保证,方圆五里之内杳无人烟,她仍不敢轻易涉险。
  将脱下的衣物一一摺好、叠妥,明亭香以脚趾伸入水面下试水温,慢慢地,小腿、大腿乃至于腰皆浸入水中,而她已行至温泉池中心,想来最深不过如此,终于安心允诺宝吟下水。
  兴奋的孩子不懂得安全为要,从池边的石头上一跃而下,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浸泡在舒适宜人的泉水中,身上的沙尘与疲累有如夏日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出体外,全身上下的关节舒畅地几欲高歌一曲。明亭香顿时童心大起,与宝吟玩了起来。
  在此佳景仙境中,若有人误闯进入,定是以为天上的仙女下凡间与童女玩耍。
  美景、佳人,构成了一幅令人想入非非的沐浴图,先贤哲圣若易地而处,亦无法谎辩心若止水,不为所动。
  刻意的冷落没有任何效用,徒增想像罢了。博穆不必亲眼所见,凭空便可于脑海中勾勒出明亭香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逼真的画面连一流的画师皆难望其项背。偷窥洗浴已是逾越了礼教规范,但是他的双足却像老树根似的根深蒂固,举步维艰。
  瞧着她抬高一臂撩动池面水波荡漾,这画面立即在他体内燃起一把烈火,烧毁理智,全身皆笼罩在烈焰之中,令他渴望拨开藏身之处前的遮蔽物加入她,与之共享鸳鸯戏水之乐。
  浴毕的宝吟耐不住饥饿,早已回到营地觅食,留下亭香一人在大自然相伴中独望夕阳。
  轻轻一声叹息,博穆明白他在自我惩罚,以自身的幸福惩治兄弟的背叛。
  与福临是手足,亦是君臣,而两人在君臣之分下,手足之情几乎荡然无存,如今他早已杳然西归,但是过往的伤口却依然淌血,难以愈合。
  同月儿有结发之情,但是她的心早在之前便已不属于他,皇命仅能拴住两人的婚姻,无能拴住她的灵魂。
  当年对质的场面丑恶,福临以爱新觉罗祖先之名起誓,他并未以月儿相貌仿若董锷氏为由,侵占弟媳,背弃兄弟之义。
  而明白了一切只是自己痴心妄想,月儿幡然醒悟却也为时已晚,夫君的自尊早已伤得千疮百孔,夫妻之情荡然无存。
  即使性情暴烈,但博穆不齿自戕,是男子当为国家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为儿女私情寻死觅活太过幼稚,非北方女真血统传承。
  他不顾一切南下返回战场,几乎置军令与将命于生死之外,请命为先锋之军,于最前线涉险。他的骁勇善战传回京城,朝中皆以之为庆,皇上却引以为忧,即刻下令命他回京。
  但是最后,皇上仍防着自家兄弟,以多尔衮为鉴,一纸遗诏将他遣出京城与朝廷。
  博穆并不以为意,与其留在朝廷勾心斗角,他宁可海阔天空,四处为家流浪。
  又是一声叹息,这声音终于干扰明亭香的宁静,令她警戒。
  即使她放眼四顾,博穆并不担心行迹败露,因为自战场上学到的隐身术,非普通百姓可以识破。但是他厌倦了这种躲藏闪避,于是自动走出掩蔽的藏身之处。
  行至水池边,透明清澈的池水令他可将水面下妖娆曼妙的曲线与绣工精致、图案逼真的肚兜一览无遗。随着池水的波动,肚兜上的荷包牡丹似是迎风摇曳,衍生出另一种风情,令人想揭开布料,一探底下的冰肌玉肤,是否如眼睛所见般吹弹可破。
  不知是羞窘所致,亦或水温影响,明亭香双颊飞红,真如一朵出水芙蓉般清新。
  不像想像中少女矜持,她并没有惊呼跳起,指着他的鼻尖大骂不修。
  “一个女子独自处于你的情况下,男人会自然而然地以为是邀约。”他故意眉头紧皱,语气严厉说道。
  一声惊喘由她口中逸出,令她颊上绯红更深,她双腿屈起挡在身前。
  见她羞怯,博穆越是想逗她。
  “你继续泡下去,体力不支昏厥,会逼得我不得不下去抱你上来。而我又不想弄湿衣裳,得先除去之后才能下水,到时可能会……不,是一定会有肌肤接触,未来即使黄河清晏,只怕没人肯相信你的清白。”
  闻言,明亭香脑子一阵晕眩,不单为他的言辞所苦,温泉浸泡过久的后遗症一一出现。
  “你若是君子自当离去,给我着衣的隐私。”明亭香出言相激。
  “我当过儿子、父亲、主帅、小兵,可没当过一天君子。”
  “你……”明亭香一时为之气结。
  “况且我也想趁天光尚亮时好好洗个澡,稍后天一黑,不仅伸手不见五指,谁晓得会不会有野兽一起共享,顺便拿人充饥。”
  说着,博穆开始脱下靴袜,似欲付诸行动。
  “且慢!”明亭香惊慌地大叫,身子微抬离水数寸,警觉不妥复又蹲下。
  博穆的手停在腰带处,一眉挑高,“再慢下去天可要暗了。”
  “转过身去。”明亭香退而求其次妥协道。
  原本打算再开口揶揄,但见她不单只是脸,连颈子与胸口皆火红了起来,不愿令她急出病来,博穆立刻歇手,转身背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