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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你们的口气,不是关心大哥……是为了她喽?”思环气中充满轻蔑。“你们要是知道她的过去,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了!”

  “是又怎么样!好好一个女孩儿,你凭什么这样伤她?”

  “好好的女孩?看来爸没跟你们说啦?她——”思环的眼神像只阴险的狐狸。

  “好了!你们别吵了!”小葳疯也似的吼出来,枯竭了的泪,这才又夺眶而出。“我承认!我承认我没个好家世,我承认我曾是个欢场女子!张三李四,人尽可夫。可那不是我愿意的啊!人人都赞美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可我拼了命的要从泥沼里爬出来,你们却硬要把我推回泥里去……我天生的命贱,可我努力在求好,我错了吗?我错在哪里?……姚思环,你瞧不起我,你可以明说,你可以走开,但你没权左右我的未来!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可以不要男人,但我绝不会再当你们男人的玩偶了!现在,请你离开,在将军没有解聘我之前,这里是我个人的地方,请你离开,立刻走!”

  小葳坚定的话令思环吃惊,也令他羞愧,他无话可讲,只好走人。

  思谦和思亭杵在原地,对小葳的剖白感到难以置信。他们还来不及回神,小葳就下逐客令了。

  “两位少爷,戏看完了,请回吧!”小葳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

  “小葳,你误会了……”思谦忙着解释。他只是愣住,觉得不可思议,却全无轻视她的意思。甚至,他益发敬佩她,珍惜她了。

  “是啊!小葳,我们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思亭也开口了,但他知道,此刻最理想的,就是立刻消失。果然——

  “你们都别说了,我好累,我想休息,好好的休息……”小葳开了门,请他们走。

  思谦不死心,但仍被思亭拖出去了。

  小葳锁了门,熄了灯,在黑暗中悲叹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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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中,小葳仿佛听见有人轻轻敲打着她的窗子……这是二楼,不可能有人敲她的窗子,疲惫中,她再度睡去。

  第二次被怪声吵醒,小葳觉得事有蹊跷,奋力睁开哭肿了的眼睛,才发现天已亮了。她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原来是一架约莫五十公分的直升机在撞着她的窗子。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小葳一把将窗子拉开,摇控直升机立即冲进屋里四处乱转,刚要撞到小葳,旋又直升而上,绕了两圈,又往小藏身上撒娇似的挪移着,逗得小葳忍不住笑开来。

  “哇!这打哪来的?你怎么动的?有小人儿在里头吗?嗨!外星人,你好。”小葳话才说完,直升机忽然往外冲去,以非常快的速度;待小葳追到阳台上,它已经失去踪影了。

  小葳望着院子里或深或浅的绿,阳光洒在上头,露水耀出灼人的光泽,像缀满无数的小水晶。

  小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咦!空气竟是甜的!是谁在空气里加了蜜糖呢?小葳满怀惊喜的张望着,园里那株落光了叶的梅树,赤裸裸含羞带却的绽了一树的芬芳。是梅花开了,是寒冷中傲雪的梅香,让空气泛着甘甜。

  为何梅花会在一夜间开得如此热闹呢?又为何独独选在她最失意痛苦的时候开放?小葳闭上眼睛,深深感动了。

  她终究不是个孤儿,老天终究还是怜惜她的。是谁说的:水清无鱼,水浊则蕴育万物?清有清的好,浊有浊的道理,不是吗?

  小葳终于想开了!大家都知道了也好,起码她可以真真实实的做自己,不必掩饰,不必慌张。这次,她是真的想通了,不需要五颜六色的彩妆,也能坦荡荡的站在阳光下,接受大地的滋润和拥抱。突然间她好想念赤脚踩在泥土上的感觉,凉凉的,和吸吮母亲的乳汁一样的美好,和大地融和,与草木鸟兽共居的日子,才是她的祖先世世代代的执着。

  她遥望远山,笑了。她知道,有一天,她是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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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日子,小葳努力的工作,不断的进修,心无旁鹜,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住在同一个宅子里,偶尔遇见思环,她就甜甜的向他打招呼,每次看到他那种尴尬的表情,她总是既骄傲又高兴。她知道,只要她看得起自己,就没有人能看不起她。

  这段日子,还有一件令她保持精神愉快的事!那就是每天一早,固定叫她起床的直升机,它每天都到小葳的落地窗前,轻轻的撞击着她的窗,然后在她屋里转个几圈,而后翩然离去。久了,直升机就成了小葳每天起床后第一个想见的对象,也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

  小葳从不去怀疑直升机是怎么来的,总之它来了,而且带给小葳难以言喻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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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小葳和思环起了冲突,扯出小葳过去悲惨的经历后,思谦更加敬佩小葳坚苦卓绝、顽强的向命运挑战的勇气。他很想向小葳表白,却害怕她旧伤未愈会触痛她的伤口,以至于徒有满怀的关爱,却无处倾吐。

  而思亭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嘴里不认错,却以沉默来惩罚自己。的确,除非专心做实验、写报告,否则叫他不开口,等于是叫和尚不念经,有洁僻的人不洗澡一样的痛苦。但这些日子,他是真的沉默了。

  “思亭,我真的很想她。过了那么久了,你这个军师到底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放弃吧!”思亭淡淡的说,不像平常的他。

  “什么?”思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就放弃吧!天下何处无芳草?”思亭继续玩着他的模型。

  “天下何处无芳草?说有办法的是你!现在居然叫我打退堂鼓?”

  “她不适合你。”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她,也不是我。”

  “你当真不在意?”

  “在意?在意什么?原装与否?老实说,我是真的佩服她的勇气;换作是我,恐怕会自暴自弃、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像这样一个有高贵的情操、有完美的灵魂的女人,你认为我还需要在意什么呢?”

  思亭抬头看思谦,眼神中有说不清的感觉。

  “你在怀疑吗?我绝不是一时冲动。我是个教育工作者,我清楚像小葳这样的遭遇,并不是她的责任,而是社会,是我们这些教育者的责任!”

  “……”思亭哑口无言。

  “好,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找她说,我不信没有‘支点’,我就成不了事!”思谦有些气恼了,他气思亭对他的怀疑,气怀疑的背后可能存在着对小葳的歧视。无论小葳以前做过什么,以她现在的努力,就足以涤尽一切的丑恶了,不是吗?

  “那么急干什么?”思亭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伸了个懒腰。“好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明天就约她!”

  “真的?”思谦先是惊喜,而后是忧虑。“可是,她会来吗?”

  “她会的。一定会!”思亭很有把握的说着。

  第五章

  张老先生如愿的把地卖了之后,开始张罗着买东西、办证件的,准备回到阔别四十年的故里与新婚就离别迄今的妻子、同宗的子孙们相聚。

  张老太太愈是看老先生“漫卷诗书喜欲狂”的热络劲儿,愈是打心底不安,打心底替自己不值。如果当初她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的,他还会这么宝贝那些兄长弟妹的孩子?还会这么拼死拼活的回去吗?

  这一去,还回不回来?她不知道。以前听张老先生说共产党如何如何的阴险、如何如何的神出鬼没、如何如何的惨无人道、如何如何的将活人整成半死人……她愈想愈怕,愈想愈觉得这回老伴一去前景堪忧。

  “别哭哭啼啼的好不好?叫你一起去又不肯,我不会去太久的。”老先生安慰着老伴;在台湾的这些日子,也还好有她。

  “你不是说共产党可怕吗?那你还去?都一把老骨头了,还不珍惜……”

  “你放心好了!那是以前毛泽东的时代了,听说现在很不一样了,你看老席一家人还不是回去又平安回来了?陈仔还说打算回去长住呢!没那么严重啦!”

  “都怪我自己肚子不争气,要跟你生个儿子,你就不会想回去了。”老太太气得直打肚子,也算是苦肉计了。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别人子孙满堂,她却还要用这等伎俩想博得丈夫的同情,挽留生活中唯一的伴侣,她觉得委屈极了。

  “你别这么自找麻烦好不好?”老先生握住妻子的手。“要不我延些时候走,等你办办手续,咱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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